“即刻護(hù)送陛下回京！另派一隊人馬去接仲伯先生！”聶明辭下令。
他的疏漏，害云匪被人劫持，哪怕他再熟悉她的眼睛，在秦紡施和宋錫官耍花招的時候，他依然亂了陣腳，他自認(rèn)有愧于黎明百姓，已無顏面回京。
“大人，所有軍隊皆已撤離，我們剩下的東西也都收拾好了。”小兵說。
“好，你們立刻跟上隊伍，不要掉隊。”聶明辭吩咐道。小兵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大人……”
恰好軒寧這時進(jìn)來了，聶明辭便說：“軒寧，來得正好，你跟他們一塊兒走。”看見軒寧猶猶豫豫的神情，聶明辭便覺得不妙，搶先把話說完了，他還是那個樣子。
“公子，軒寧想留在這里。”軒寧能看出來聶明辭的意圖。
“你回去。”聶明辭要在這里等，等下一場雪。
……
七日后，云匪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中醒來，她這回吃的假死藥，數(shù)量太多，足足昏睡了七日。
“這是……”周遭的環(huán)境讓她不安，她雖然沒有去過霜國，卻也知道這樣的布置，不屬于梧國。
“歡迎來到霜國，你跟我現(xiàn)在只能死在一塊兒了。”宋錫官端著藥湯進(jìn)來，這樣的場景她經(jīng)歷過不止一次，卻是第一次，懷念從前。
“把我?guī)磉@里做什么？”
“保命啊，我父親和我，想留在霜國，只是避免節(jié)外生枝，借你的身份用用罷了。”宋錫官看起來還是那么輕松，一點也不像逃命之徒。
“我的身份能保你什么？我只是平民，秦紡施呢？她怎么樣了？”云匪提起的這個名字，讓宋錫官不禁笑了笑：“她，當(dāng)然是死了。”
“用的……誰的身份？”云匪小心翼翼道。
“秦紡施就是秦紡施，哪怕死在樹上，臉上僵著笑，血流不止，她也還是禍國殃民的秦紡施。”宋錫官的眼神中，略有深意。
看來秦紡施是死于他手。
“你跟她不是一伙的嗎？如今是想怎么？棄暗投明？”
“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恒的盟友，我殺她，是因為我想，正如我為惡人，是我愿，我這輩子都是這樣，邪改不掉，也不會歸正。”
差點忘了，他們棄百姓于不顧的惡人，還指望他改邪歸正，做什么春秋大夢呢。
云匪清楚，這七日，一定發(fā)生了很多事情，她想問，卻莫名覺得提到聶明辭，宋錫官未必會愿意說。
“那天之后，都發(fā)生了什么？”
“我隨父親逃到霜國，和秦紡施合力刺傷陸行舟，原以為他會毒發(fā)身亡，可惜他回京途中碰上了那個隱居山林的神醫(yī)，救回了他的命，天下大亂是看不到了，不過你那個夫君，倒是亂了。”
宋錫官用夫君稱呼聶明辭，云匪已經(jīng)毫無波瀾。
“他怎么了？”
“他獨(dú)自留守在邊境，也就是浴林，我不說原因，你也該知道為什么。”
云匪深吸一口氣，聶明辭的心意她明白，但他欠她一個鄭重的承諾。
“放我回去，我要去找他。”云匪直言。
宋錫官早就猜到了：“我說了你是保命用的，你覺得我會讓你走嗎？”云匪反問：“我一介平民如何保你命？”
“憑你和當(dāng)今護(hù)國將軍的交情。”
真是夠了。
“宋錫官，你做的惡，遲早要遭報應(yīng)的，你防著聶明辭一人有何用？”云匪無意間，揭開了宋錫官的傷疤。
他曾經(jīng)不是壞人，由于種種不公，換了一種自保的方式，他以為自己早已不在乎那些爛名聲，誰知道當(dāng)年的記憶還是像把刀，橫在他脖子上。
“嗯。”宋錫官面上的風(fēng)平浪靜，早已裝得嫻熟。
“你也不想想，你回去做什么？你的毒解了嗎？”宋錫官威脅的一點兒也不恰當(dāng)，既然毒沒解，在哪兒死都是她的事。
“你不是說了嗎，陛下得神醫(yī)相救，保全了性命，那我的毒，神醫(yī)也可解。”云匪眼神堅定。
宋錫官萬分驚訝：“你何時這般求生了？”且不說回去路上會不會毒發(fā)，能不能見到神醫(yī)都是個問題，卻不見她絲毫退意。
云匪沒有回答他，她知道他沒法感同身受。
“我不知還能活多久，你很快就會失去我的價值，何不放了我？”云匪還是想試著說動他。
“……”宋錫官同樣，也沒有理會她。
這段時間，云匪不吃不喝，身子愈發(fā)受不住了。
宋錫官來看她幾次，她都是閉門不出，不用想也知道，滋味不好受。
他從不是會被這些把戲唬住的人，只是云匪的狀況他知道一些，并不能經(jīng)受這等磨難。
“你想回去，我送你。”宋錫官道。
這么多天了，他終于肯放她走了。
云匪有些不可置信：“你要放我走？”她喜形于色，宋錫官忙把吃食送來，讓她吃完再上路。
這下她也終于肯聽話，乖乖吃飯了。
舟車勞頓，顛簸的馬車絲毫不影響云匪的期待，她盼來了這一日，她終于盼來了這一日！
宋錫官雙手抱胸，雖說她這樣子稀奇，他卻開心不起來。
越過邊境，那疲累也不是一般人遭得住的，宋錫官問：“我要受不了了，你在馬車上坐這么久，就一點不覺得累？我坐這個東西，已經(jīng)身心俱疲了。”
“累你就下去自己走，實在不行我下去。”云匪回懟他。
到底是好事將近，氣色好多了，人也興奮了些。
宋錫官沒說話，若他的過往中，沒有那段痛苦的經(jīng)歷，那么他也是個正常人，可以奢求一切美好。
云匪和聶明辭，年少時彼此動心，暗生情愫，聶明辭又鍥而不舍般，搬到泗京，只為離她更近，云匪認(rèn)不出當(dāng)年的人，可執(zhí)念般，得知念念不忘之人已經(jīng)朝夕相處多日，她是又喜又悲。
他們之間的紅線，或許從未被他們發(fā)現(xiàn)，但是命運(yùn)，早已為他們系上死結(jié)，不論結(jié)果是否如意，相伴與否，線也不會斷。
“苦盡甘來了。”云匪笑道。
駐守邊疆的戰(zhàn)士們，常年居于浴林，瞧見馬車趕來，尤為疑惑。
從未有過馬車到這兒來。
馬車中途停頓了一下，而后變得平緩了，那是云匪毒發(fā)所致，在即將踏入熟悉的土地時，這個隨時要她命的東西，不肯讓她安生。
這次毒發(fā)，是前所未有的，接近死亡。
“蘇云匪！該怎么辦？怎么辦才能救你！”宋錫官心急如焚，反觀云匪倒是淡然，她心有不甘，卻也和宋錫官一樣無能為力。
任血流不止，任心動不已，世間種種都是她無法抵御的。
“蘇云匪？”
“蘇云匪！”宋錫官叫她的名字。
……
聶明辭身邊那些弟兄，整日看熱鬧不嫌事大，問問東，問問西。
“她叫什么名字來著？”
“她叫蘇云匪，是蘇大人家的千金，前途無量，是明辭有幸遇見之良人。”聶明辭答話時，眼前浮現(xiàn)出云匪的樣子……
云匪執(zhí)著傘，純墨色紗衣在雨中靜立，融入這景色，別有一番風(fēng)韻，她看他的眼神還是那般明亮，聶明辭多想走過去，擁她入懷。
“明辭，還沒有結(jié)束。”她說。
假象終究要消失的，聶明辭愿意等那個真正的云匪。
“云匪，雪落到你心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