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青青聽到醉中天在喊她,像卡了帶的收音機似的,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喊著她的名字。
“青青青青青青……”
“師父!”她大聲地回應著,可醉中天又好像聽不到她,只是重復著那個單調的音節,若不是他字里行間還帶著濃重的鼻息,能讓她感覺到些許真實,她也許會被嚇暈過去。
醉中天現在比她還緊張,普通的近聊聲音被隔絕了,他現在是用私聊在和她說話,卻得不到她一絲回應,他急的只會喊她的名字了。
冷靜,冷靜……醉中天腳下不敢停頓,強迫自己深呼吸。私聊能夠發送出去,證明她是能聽到的,但她沒有回應,這讓他意識到不能這樣一直喊,否則只會讓她更緊張。
“青青,我現在是在用私聊和你說話,你把頻道調一下,再應我一聲,好嗎?”他盡力壓制著因為快速奔跑而引發的喘息,用極致溫柔的聲音和她說話。
綠竹青青下意識地遵循著他的指示,調好頻道,不安地喊了聲:“師父?”
“是我,”醉中天欣喜若狂,“你聽我說,我們現在是在一個迷宮里,只是被傳送到了不同的入口。墻角有燈臺,你順著旁邊的墻壁摸一下,用背包里的火折子把它點燃。”
醉中天帶著暖意的聲音,讓綠竹青青心里那頭焦躁的野獸稍微平靜了一些,她乖乖地按著他的指引,把燈臺點燃。橘黃色的火苗咻地躥起,映亮了逼仄的甬道,與此同時,綠竹青青緊憋著的一口氣終于喘了過來,她張著嘴,貼近燈臺,呼出的氣息把那簇明亮的火焰吹得凌亂搖擺。
“好了。”她軟軟地說了聲。
這邊的醉中天也同時松了一口氣,“你乖乖待在那別動,我過去找你。”
“嗯。”這種時候,她不想逞強,也沒力氣逞強。她知道她有心病,但是沒有心藥可以醫治她。佛陀教化眾生要拋棄妄念執著,進入到非想非非想的狀態,卻沒有教過他們一旦心魔入心,人還要如何自保。
醉中天轉過最后一個拐角時,看到的就是她像只受傷的小貓一樣,安靜地縮在燈臺與墻壁的夾角中,仿佛睡過去了一般。
醉中天心臟一陣抽痛,緩步向她走去,腳下故意踩出鐸鐸的聲響,要向她宣告他的存在。
綠竹青青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他的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長,長到了天花板上去,她便盯著天花板仔細看,直到他強行擠進了她的視野,不讓她再看。
她的眼睛很空,卻不是以往的空靈,而是令他心疼的空洞。
醉中天跪坐在地上,小心而堅定地把她抱起來,整個擁進懷里,盡管她沒再顫抖,他還是輕柔地拍著她的背,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他沒養過小貓,但是聽人說過,貓如果受了傷,是會發狂的。它們會大聲地嘶叫,會咬會撓,會自己躲起來舔傷口,不會讓人碰。
綠竹青青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她表現得很乖巧,但這讓醉中天很擔心,害怕她心里那只小貓發起狂來,又抓又撓的,傷了她自己。
“你猜我剛才碰見什么了?”他依舊有節奏地輕拍著她的背,開始和她說話,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綠竹青青眼珠子轉了一下,盯著他,沒有吭聲。
他笑了笑,自顧自往下說:“我看到了一副棺材,就在迷宮的中央。我經過的時候,那棺材突然抖動起來,里面的東西好像要跳出來似的,把我嚇了一大跳,我就趕緊跑。還好,看到你我就不怕了。”說著,還像劫后余生似的,把她抱得更緊一點。
綠竹青青死死地盯著他,手里緊緊拽著他的衣領,用一種十分縹緲的聲音道:“我想看看你。”
“好。”醉中天沒有半點猶豫地,掀開了兜帽。
綠竹青青伸出一只手,怔怔地摸在他耳后,“我還以為你是光頭。”
“剃度的時候,我耍了點小聰明,把白蓮寺的大師們給忽悠過去了。”醉中天低低的笑聲回蕩在胸腔里,震得她耳膜發燙。
望著她不解的眼神,醉中天懸著的一顆心慢慢放了下來,微笑著解釋道:“他們讓我跪在蒲團上,方丈拿著一柄明晃晃的剃刀,就要碰到我頭發的時候,我一把將那刀搶過來,自己把原來的長發割掉一半,然后跟他們說:一半還諸天地,讓將一半人間,除非他日成佛,否則就將這剩下的一半煩惱絲留給我好好參悟吧。”
綠竹青青聽得入迷,見他不說了,就扯扯他的領子,“然后呢?他們就放過你了?沒這么簡單吧。”
“真聰明。”醉中天夸了她一句,“然后,方丈就生氣了,招了好幾個棍僧來,要打我一頓,再強行給我剃發。我就說,我還不是正式的佛門弟子,要打就堂堂正正地比試,否則就是仗勢欺人,只不過我若是打贏了,他們就不得再追著要我把這剩下的一半頭發剃掉。方丈那時被我說得臉紅,只好答應了。”
“你打贏了!”綠竹青青眼睛亮了起來。早知道自家師父厲害,卻沒想到他才十多級的時候,就已經能單挑一群NPC了。
醉中天笑著點頭,“怎么,看不到我光頭的樣子,覺得失望?”
“哪有,我覺得光頭挺好的啊,而且你那么好看,就算光頭也……”
她突然住了嘴,臉蛋迅速染上一層瑰麗的紅色,醉中天笑意更深。
綠竹青青看著他,漸漸失了神。
“我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你。”
醉中天心跳漏了半拍,“哦?在哪?”
他突然變得有些希冀的樣子,讓綠竹青青略覺得疑惑,想了半天,最終搖搖頭,靦腆地笑了笑,“想不起來,也許是記錯了,我要是真見過你,肯定記得的。”
醉中天心里大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她的腦袋瓜是怎么長的,明明確實見過的,偏就是想不起來,她哪來那么強大的自信認為自己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