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正是晚輩出的上聯。”

青衫老者仰頭大笑，“空明大師，后生可畏，你可服氣？”

老僧盤著佛珠，微微一笑，“阿彌陀佛，老衲心服口服?！?/p>

看著兩人打啞謎，陳霄宇一頭霧水。

看這兩人身份似乎不俗，渾身散發的氣場絲毫不弱于李遠東。

陳霄宇拉著身后的墨玄小聲問了問，“你認不認識這兩人？”

墨玄附在他耳邊，小聲回道：“和尚是大相國寺住持，空明大師，另一個是儒術大家，莫如海?！?/p>

陳霄宇心里一驚，沒想到這兩人身份這么高。

他趕忙朝兩人行了一禮，“兩位前輩，晚輩剛才多有冒犯，請勿見怪。”

莫如海笑而不語，空明回了一個佛禮，問道：“不知施主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求化龍池水?！?/p>

空明臉帶訝異，“施主，你可知想要這化龍池水，需替我那三位師叔解答一個疑惑?！?/p>

陳霄宇點了點頭，“自是知曉，還請主持帶路。”

莫如海哈哈一笑，“我今天來得正巧，這多少年沒人敢來求這化龍池水了，今日沒想到還能一見?！?/p>

空明也是一臉無奈，“施主，請跟我來?！?/p>

陳霄宇還以為要費一番功夫才能見到大相國寺的三位大師，沒想到這么容易。

他跟上空明的步伐，一行人沿著山路上了山。

山路的山路落葉滿地，竟是無人打掃，一路若不是能感受到腳下的石板，陳霄宇還以為空明帶錯了路。

山間松鼠狍獐肆意玩耍，清脆婉轉的鳥鳴，算得上是帝京的一處世外桃源了。

走了一刻鐘，前方出現了一個茅廬小院，院里長了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樹，三位老僧正坐在樹下的蒲團上閉目念經。

空明上前行禮通報，“師叔，這位施主要來求取化龍池水?！?/p>

正中的老僧緩緩睜開雙眼，看了一眼空明身后的陳霄宇，“老衲法號虛云，敢問施主，何為平等?！?/p>

陳霄宇有些驚訝，這就問上了？

連招呼都不用打，直接進正題，這節奏也太快了點。

這問題有點深度，基本和“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是一個層次的問題了，沒學過哲學還真不好答。

陳霄宇想到等價，腦中組織了一下語言。

“我認為，當所有的東西都以公認的標準賦予上價格，相互之間的平衡的關系，就是平等。”

“好似大師你有一斗米售價五十個銅板，而我手上有半兩面也是五十個銅板，那我們手上的東西都是平等價格，這就是價值平等?！?/p>

空明一眨不眨地盯著陳霄宇，沒想到這年輕人棋藝不錯，文采斐然，就連這價值之道也能辯上一二。

一旁的莫如海也是興致勃勃，他預感今天要大開眼界。

虛云大師頷首又道：“可這人沒有價格，又如何定義平等？”

陳霄宇有些無語，這老僧今天看來是找他問眾生平等，這問題可是難答得很。

“不如我給大師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就是我的答案?！?/p>

虛云大師伸手一禮，“施主請講?！?/p>

陳霄宇負手踱步，講起了他以前看過的群發雞湯。

從前有一個寺廟每年的三月會舉辦廟會，設“無遮齋”，不分僧俗，不別貴賤，也不分男女老幼，凡是赴齋者，都給飽餐一頓。

有一次廟會中，一個衣著破爛的女人，懷抱一個嬰兒，攜帶一個孩子，身后還跟著一條狗，入寺領齋飯，她身無分文，便剪下頭發以作為施舍。

僧人給了她三份齋飯，她說：“吾犬亦當得食。”僧人勉強又給了她一份。這位女子又說：“我腹中有子，仍須分食?！鄙藨嵟卣f：“你求齋食無厭，腹中之子還沒出生就要分食，你真是貪婪!”

陳霄宇看著還沉浸在故事里的虛云大師，笑著提醒道：“大師，我的故事說完了，不知是否為你解了惑。”

“這只是說僧人不仁，何來解惑？”

莫如海和空明也是一臉疑惑，這只是說僧眾沒做到平等布施，怎么就是眾生平等？

陳霄宇哈哈一笑，“大師，眾生學平等，心隨萬境波。百骸俱舍盡，其如愛憎何？”

虛云身旁兩位大師這時忽然睜開了眼，嘴里喃喃著：“眾生學平等，心隨萬境波。百骸俱舍盡，其如愛憎何？”

莫如海久久不能回神，此子簡單的一個故事就能道破眾生平等的玄機，這句話的意思是：平等布施之心無可厚非，可控制不住心識的波動，明知要放下外在的軀殼，無奈心中還有愛恨之心，如何談眾生平等。

不是女子要求高，而是施舍的僧人心中帶著情緒，佛術的普度眾生就成了空談。

虛云緩過神來，“阿彌陀佛，老衲受教了，施主字字珠璣，替老衲解了心中多年疑惑?！?/p>

空明笑道：“師叔，不如將這陳施主的闡釋加入我們佛法的講學中，也算是善事一樁?！?/p>

聽到空明說要將自己說的拿去教學，陳霄宇連忙擺了擺手。

“我剛才說的是不全對，虛云大師如果真覺得這就是眾生平等，可就著相了?！?/p>

單從一個方面說眾生平等有點誤人子弟，等下被人看穿了豈不是很沒面子！

眾人沒想到陳霄宇居然會推翻自己的話，一臉錯愕地看著他。

“陳施主，此話怎講？”

陳霄宇呵呵一笑，“今天若是解惑我的回答其實已經足夠，不過若是要宣揚，怕是還要更嚴謹些才行，因為本來人人就是不平等的，這點不需要爭辯?！?/p>

空明一臉疑惑，“這……施主，為何又說眾生沒有平等可言？?！?/p>

陳霄宇忙道不敢不敢，他還沒到那種境界。

他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諸位，其實沒有眾生平等可言?！?/p>

眾生在他看來本就不平等，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各有所長，如何平等。

陳霄宇再次推翻自己的話，讓場上的這些大師們頓時受到了沖擊，佛法宣揚眾生平等，現在此子卻說眾生不平等，他們一時難以接受。

陳霄宇不疾不徐解釋道：“眾生本來就不平等，人的智慧有高低，成就也有高低，有的人出身低賤、有的人出身高貴，何來平等一說！再者你們現在吃喝不愁，外面那些人有可能連吃飯都堪憂，如何說自己普度眾生？”

這話讓在場的人都紛紛沉默，一時找不到理由反駁。

虛云張著嘴想要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可陳霄宇的話確實沒說錯。

有人錦衣玉食，有人風餐露宿。

“難道，施主認為普度眾生，眾生平等這句話是空談？”樹下另一位老僧出言質問。

他們不能接受自己心中堅信的信念沒人毫不留情地摧毀。

陳霄宇淡淡一笑，“不是空談?！?/p>

眾人一臉期待，顯然陳霄宇的轉折讓他們有了喘息。

“眾生平等不是說人各有異，而是說世間萬物都是一樣經過孕育而出生的，只不過后天有差異才會導致不平等?！?/p>

陳霄宇咬了咬下唇，讓他一個理科生教大禹朝的佛術大師也真是夠夠的了。

“江湖之大，魚、蝦數不勝數，不能因為魚蝦種類不一樣就說不是平等，因為他們沒有變成魚蝦前都需要水才能生存，他們就是平等。”

“不過后來魚蝦不一樣，出現了魚吃蝦，這才會說魚蝦不平等，這是后天所決定的?！?/p>

“普度眾生，眾生平等，是要激發人的真善美，而不是改變一個人的身份和現狀，我這么說你們能不能聽懂？”

莫如海心中已是巨浪滔天，這陳霄宇的話雖然說得簡單，可大道至簡，這等人才必須吸納進我儒門才行！

虛云仰頭大笑，“是老衲著相了，竟然連這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明白，施主身具大智慧，老衲佩服?！?/p>

陳霄宇暗道要不是為了化龍池水，我都用不著這么費口舌。

“空明大師，這化龍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