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晴朗，沽寧城外。
地處北域中部，沽寧城是百煉世家所統治的十二州中，白嶺州邊緣的一座大城。
此時正值春夏交替之際，城外殷紅的桃林如火，隨風搖曳出一片赤色的海洋。
巍峨的城門處，數名身穿烏黑甲胄，手持長戟的涌泉境修士站在兩側，身形筆直，嚴肅冰冷的目光不停掃過下方往來經過的修士和凡人。
此地繁華盛景，渡仙門所在的北域邊緣和這里相比，尤為的落魄。
在這里，凡人和修士的界限并不分明。
哪怕凡人，只要有一點修行資質在身，攢夠修行所需的資源錢財，也有機會修行成為修士。
一道纖細秀麗的藍衣女子的身影從沽寧城的城門中走出，但并不起眼。
修士得靈氣造化，大多容貌不俗，容顏之差，在一眾修士中顯得不足為奇。
但交錯的行人卻無人能夠想到，此女竟然是妖族派遣到魔教的臥底。
不論是妖族的身份，還是魔教的身份，都見不得光。
衛從霜走出城門，隨即升起身形，向著遠方延綿的山巒飛去。
此刻，她微微蹙眉，腳下靈光帶著她的身形化作虹光前行，心中似乎陷入了猶豫和糾結之中。
突然，眼前突然多出了一抹朦朧的霧氣。
衛從霜心中驟然一驚，霧山一行中那隨處可見漫山遍野的霧氣給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而此地，氣候頗為晴朗干燥，又怎么會突然出現霧氣！
她立刻反應過來，隨即身上爆發出洶涌的湛藍靈光，化作根根尖銳冰刺，向著四面八方刺去。試圖破開這迅速從空中蔓延而來的霧氣。
為時已晚。
濃密的霧氣遮蔽了視野，將四周一切都化作灰白色，黑影在其中涌動翻滾。
這是陣法！
衛從霜面色僵硬，心中升起無限危機感。
這陣法并非是袁左那般的半吊子，而是完整的一階陣法。此類陣法，只有真正的陣法師才能施展。
而哪怕是最基礎的陣法師，也有入海境的修為。
被一名入海境的陣法師盯上，她幾乎不可能有逃生的機會。
她心生絕望，握緊了手中冰霜長劍，寸寸冰晶在身前凝聚，庇護自身。
灰霧翻滾之中，一道身穿黑袍的身影從中走出。
看不清面容，云霧繚繞其身，神秘氣息流轉。
“姑娘你好。”
聲音似乎從天邊而來，縹緲回蕩。
“你是誰？”
衛從霜盯著前方的身影，沉聲道。
“這不重要，我來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你給我答案，我自不會對你如何。”
言外之意，若是你不給出另我滿意的答案，那我就要動手了。
背脊發涼，衛從霜按下心中的緊張，回道：“前輩請問。”
林升看著面前的衛從霜，察覺到了她如今的氣息。
她在北冥遺跡中獲得的好處絕對不少，尤其是那位尊者將遺跡中的宮殿打成廢墟之后，其中顯露出來的暗室中具有諸多價值極高的靈物。
若是換成靈石，甚至足以維持建立起一個小型宗門。
如今三月過去，在無限資源的供應下，她的修為也是進步飛快，已經穩定在了涌泉境初期。
林升開口問道：
“你來自哪里？”
衛從霜遲疑著回道：“我來自妖月圣教。”
“我不希望你對我有所隱瞞。”
林升聲音冰冷，緩緩從嘴中吐出幾個字，如同冷冽刀鋒，刺入她的心中。
“……我還是妖族蝕仙閣的人。”
“說清楚。”
“我爺爺曾經是妖月圣教長老，他也是妖族的間諜，后來他在魔教的內部傾軋中身死，我便接過了他和妖族的聯系渠道。”
原來如此。
“三個月前，你在哪里？”
“……我在霧山山脈。”
“去那里做什么？”
“妖月圣教高層在霧山之中開采遺跡，我爺爺知道具體細節，所以我去那里尋找機緣。”
“你沒有把遺跡告訴蝕仙閣？”
“……嗯。”
這樣的話，倒是能說得通。
妖族只知道魔教在霧山之中搞事，卻并不知道魔教的真實目的確是一處遺跡。
本來想讓鎮荒仙宗和魔教兩敗俱傷，卻沒想到遺跡開啟，直接引來了人域其他地方的數十名大能修士傳送到了霧山。
如此一來，哪怕魔教其他的大能修士想要趕來支援，見此情況，恐怕也不敢再上前。
妖族想要削弱北部人域的計劃就此失敗。
林升繼續問道：
“你現在要去做什么？”
“蝕仙閣最近要有所動作，會引來百煉世家的目光，他們希望在妖月圣教中的高層間諜能夠派遣百煉分部的弟子配合他們的行動，而我是傳訊人。”
“什么行動？”
“刺殺一位星羅落世家來到百煉世家聯姻的少女。”
“百煉分部在哪？”
“百煉城東三百里，化安城。”
林升思索了半響，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問完了。
“你可以走了。”
隨后，轉過身，準備離去，隨手一揮。
四周翻滾的霧氣有了消散的趨勢。
這時，衛從霜看著他的背影，突然開口道：
“三月之前，在霧山山脈，北冥遺跡之中，一名妖月圣教弟子得到了北冥仙尊的傳承。
西域那自詡是北冥傳人的天冥世家得到了消息，派人來到了北域，瘋狂尋找那名弟子的蹤跡，誓要找回北冥傳承。
三月以來，他們已經搗毀了妖月圣教數十個據點。”
林升腳步微微一頓，隨后繼續前行，消失于濃霧之中。
霧氣散去，衛從霜在原地停留了許久，化作一道虹光飛速離去，掀起陣風吹動地面的桃林搖曳。
一切恢復平靜，林升的身形才從那濃密的桃林之中走出，無奈嘆了一口氣。
他確信自己的演技不會有問題，衛從霜不論是從聲音、語氣還是外形都不可能發現他是烏行。
但是，有一個最大的疑點卻是不可避免的。
既然林升已經困住了衛從霜，為何不直接將她直接抓捕，進行審問，而是一這樣的方式進行問話——這很不合理，也很難保證問話的真實性。
其次，問完話之后，為了不暴露自己的存在，殺了衛從霜，或者至少在她身上種下一些鉗制手段，才是正常的選擇，而林升卻是直接離開。
衛從霜便可憑借這些推斷出，眼前這人認識自己。
三月之前，看到烏行得到了北冥仙尊傳承的，可不止青玉石階上的一眾修士，還有地面宮殿廢墟之中的衛從霜和于連、錢玉三人。
或許是這些飄蕩的霧氣給予了她聯想，或許是源自第六感的直覺。她猜到了眼前這人便是烏行。
“天冥世家……”
林升咀嚼著口中的字眼，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