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丹跨步進去,婆子管事們早已紛紛噤聲,垂手站在兩側。
孫丹瞥了一眼,對他們可沒有什么好顏色,端起王妃的架子,眉角夾刀,腳下生風,一步步走向主座。田嬤嬤在外面向里望了一眼,覺得自己不如先走,但又不放心孫丹身邊沒個信得過的人,不由心里埋怨起了春夏秋冬兩人,想著找機會教訓她們一頓,一點兒事都做不好。
招手叫來廊下的一個小太監,田嬤嬤嘴都張開了,想了一下,又閉回去,半天才說道:“去把你們桂公公叫來,讓他好好服侍王妃,要是離了主子一步,你說叫他小心他的皮。”
“是。”小太監弓著腰一溜煙跑走了。
再說小桂子得了口信,喜的手舞足蹈,弄得一旁傳話的小太監一頭霧水,桂公公怎么被田嬤嬤教訓了還這么高興。
他不曉得的是,如今他雖然在明和走了之后統領著府里的太監和小廝,但卻沒了時間貼身伺候主子,他的心情很復雜,從最開始的欣喜和滿足到現在的失落。
他也是一直跟在孫丹身邊的,那年大荒,家里實在窮得沒東西吃,他的老爹看見有告示說收小男孩去宮里,一個五兩銀子,于是一刀把他這個最小的兒子給切了,本想換點兒米,哪知人家根本看不上他,因為他不識字,多的是比他條件更好的孩子。
他老爹于是把她放在墻角,頭也不回的走了,他也以為自己要死了,卻被后門出來的孫丹和田嬤嬤看見了,這才撿了一條命回來。
“只要在主子身邊就最好,沐浴主子的恩澤,更何況,只要跟著主子,什么榮華權柄沒有?到時候,那些都是自己找上門來的東西。”———這是日后在后l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桂公公訓導太子殿下身邊的小太監時說的話。
匆匆整理一番,推開一個剛進門要回話的小廝,小桂子快步朝正院小廳而去。等到了門口,擊一下掌,等孫丹的聲音模糊傳出來:“怎么回事?”
小桂子低下來,嘴角微翹,道:“小桂子來伺候。”
漸有春意,人們心里仿佛都有什么東西按捺不住,又偏偏要壓在心里。
整個京都在兩派人手的共同努力下,只能用謠言漫天飛來形容。
支持端王的支持太子的,各有人在。觀點不同怎么辦?于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全民罵戰在所難免,而就在前不久,這場口頭上的罵戰終于演化成了肢體上的對抗。
這件事情還要從兩派各自的支持者說起,端王雖然殘暴的兇名遠揚,但他保家衛國和chong妻的名聲也是人盡皆知。所以不少由民間提拔而來的官員、學生和廣大婦女一類的,多偏向端王。有趣的是,社會底層的男人們一般又受制于自己婆娘,結果就導致了端王的群眾支持者遠多于太子。
但相對于太子來說,做為沒有嫡子的長子,身份是最高的,更加上這些年做為儲君積攢下來的人脈,一些思想固執的老學究一類多是支持他的。
就在謠言愈演愈烈之時,一顆火星點燃了京都。
午間休息的時刻,文人相公們坐在二樓雅間里喝著熱茶閑談,樓下對面的成衣鋪子里有幾位穿戴不俗的中年夫人,量好尺寸走出來,一邊朝茶樓走一邊說著,忽然就說到了謠言的事。
“唉,你們怕是不知道,我家那口子的叔伯親戚的娘家弟弟,在端王府的二院里做事,雖說只做個灑掃,但聽說,自打王妃嫁進王府里,王爺就再沒有踏進二院的門。”這是其中一位比較年輕的黃衣夫人。
“要我說吧,那也是王妃有本事。”一名明顯豐腴過度的夫人說道,“你們也是知道我家那位的,和端王府的鋪子有些生意上的聯系,王爺也是沒過多久就把鋪子都給了王妃打理。換掌柜的時候,還是我們做了東呢。能這么快就把管家的事兒讓男人心甘情愿的交出來,難道不是有本事?”
“這女人啊,不怕她長的好看,再好看又有什么用,過了幾年,總有各種鮮嫩的小姑娘把你擠下去。怕就怕這種又漂亮又聰明的,男人心和管家權一把抓。還好王妃是正室,也還好我家沒這么人精。”另一位馬臉夫人慶幸的說道,忽然話頭一轉,又道:“我看端王爺對王妃也是頂頂好的了。”
“就是就是,反正我是沒見有哪個男人能做到王爺這一步。哎呀,王妃可真幸福。”年紀較輕的那位夫人說道。
幾位夫人聞言心里又酸又甜,自己初嫁時,和夫君又何嘗不是這樣呢?奈何容顏易逝,恩愛也都過去,小妾和姨娘早就抹去了她們對愛情的向往,只有這位夫人,年紀稍小,夫君對她還有些寵愛,所以她對愛情有著許多憧憬,夫人們也不忍說破,只是一笑。
說話間,幾位夫人進了茶樓,抖去一身寒氣,隨小二往二樓而去。
“我不是還聽說什么,端王爺對賀王爺有著……超越兄弟的感情,因愛生恨又想著當上那個,才針對賀王爺,來了個一箭雙雕。”
“瞎說八道,要說端王相當上那個,我還信上幾分。其他的……不看看他們都兄弟多少年了,要是有什么早就有了,還等到這個時候?再說了,賀王爺雖然長得好,但還是弱了王妃一籌。”胖夫人說道,“說到謠言,我倒是聽說太子夜l御l百l女,這個不是更叫人可恨?”
她的丈夫是個做生意的,地位最為低下,錢是賺了不少,白眼卻也不少,常有過來打秋風的。直到和端王府上有了生意來往,情況才好轉了不少,所以她才句句維護端王。
“就可惜太子妃不如端王妃鎮的住那些個狐l媚l子。”
“老婆比不上,自己怕是也沒什么好的。”馬臉夫人嗤笑。
“呸,婦人之見!”
幾位夫人一轉頭,原來是二樓臨窗的一位男子,只見他滿臉怒容,頭上束著土黃色的頭巾,讓人一下就明白了他的身份———正是因秋考滯留在京的學生一枚。年紀比起幾位夫人還要小上不少。
見說這話的人是個小學生,幾位夫人雖然心里不舒服的很,但也還是不欲再爭。一是對方年紀小,二則是,做為學生,他的身份按理要高上幾位夫人不少。做為商賈、平民之妻,已經習慣了息事寧人,伏小做低。
可她們愿意讓,那學生卻不愿意就這樣放手,反而站了起來,叫住幾位轉身yu走的夫人,說道:“等等,你們這些無知的婦人,哪里知道太子殿下的偉岸,什么夜……什么,全是端王的惡意誹謗,你們稱贊端王,可知他是如何心狠手辣?”
一名夫人張嘴yu駁,隱隱為首的胖夫人阻止了她,沖她微微搖了搖頭。
“如此愚昧,更犯口舌,我簡直為你們的丈夫感到羞恥。”那名學生又道。
殊不知,這句話在以夫為天的諸位夫人心中,引起了多大的怒火。
馬臉夫人馬上冷笑道:“你又算什么,輪得到你一個黃毛小子來感到羞恥?”
“還是你要做我們的丈夫?”
“毛都沒長齊呢,也就只知道女人長什么樣子罷了。”另一位夫人調笑道。
“你……你們,簡直是不知羞恥!”學生的臉漲的通紅,被這些夫人們露骨的調笑給弄的說不出話來。
一扯手絹,胖夫人捂嘴笑道:“說我們婦道人家犯口舌,你一個大老爺們偷聽我們娘們兒說話也是有本事了?我們是沒讀過書,那也知道‘非禮勿聽‘這句話,你偷聽也罷了,一口一個不知羞恥,你又是圣人君子了?讀書讀成這樣,還不如不讀呢!”
胖夫人顯然武值更高,比嘴皮子來說,劉鑫瑜也不一定能抗住“家庭婦女”這種生物,更何況是升級后的潑婦4.0版本。
學生被說的無言以對,只能梗著脖子道:“反正端王就是一個屠夫,更不許你們說太子殿下的不是。”
這就是耍無賴了?胖夫人也不急,只見她似笑非笑的把學生自上之下,反反復復的看了幾遍,看的學生早就不自在了,才在他臉上最后打了一個圈兒,道:“喲,護的這么緊……可惜太子殿下人家喜歡女人。”
“噗。”這是周圍看好戲的客人噴茶水的聲音。
眾夫人聞言,也都捂嘴笑成一片,不時拿眼睛去看那學生。
這位學生出生平民,在榜上排名居中,得意之下又有意向太子靠攏,今天的這一番作為不過是心里臨時一動,想以此投誠。在他眼里這些婦道人家,根本就是戰斗力為零,唯一的作用就是用來襯托他,不料現在卻被她們反唇相譏,成了一個笑話。
周圍有意無意掃過他的那些目光,以及對面肆無忌憚嘲笑他的丑女人……素來自卑又自負的他,一氣之下抄起桌上的茶水壺一扔。
“啊———”幾位夫人被驚的尖叫起來。
茶水壺正中中間的胖夫人,在她的肩上炸開,茶水、茶葉伴著茶壺的碎片四濺開來。周圍的四位夫人都沒有幸免,茶水沖掉了不少脂粉,臉上全是五顏六色,而茶葉貼在額頭、頭發或者衣服上,更添狼狽,所幸的是,碎片沒有傷到人,避免了毀容一事。
胖夫人的肩像是裂開一樣,疼的叫出聲了,她的聲音就像一個信號,兩位夫人趕忙查看傷勢,另兩位看著插不上手,轉頭就罵。
醒過神來的學生面色慌張,不知所措,二樓的客人們也開始騷動起來。
“不要l臉的東西!一個給太子舔l腚的,你倒是舔啊!看太子看不看得上你,威風什么,在我們面前逞能,舔l腳趾頭都輪不上你!”馬臉夫人越罵越順口,把平日里激發的怨氣借著這回全發泄了出來。
那名學生被罵的狗血淋頭,幾次想插口反駁,都被兩位夫人給壓住了,兩位互相配合,聲音又大語速又快,讓那名學生根本沒處插嘴。
學生面色鐵青,平日他讀的盡是圣人之言,何曾聽過這些污言穢語,本來還要幾絲的歉意和悔意立馬煙消云散,眼里盡是惱羞成怒的恨意,嘴皮子上說不過,就只能動手了,學生把桌上剩下的茶杯拿起來,還沒來得及丟出去,就被馬臉夫人早一步瞧出端倪,搶先沖上去奪杯子。
“你要干什么,放手!”
“混蛋,應該是你放手才對,你一個男人打女人,算什么東西!”
趁說話期間,另一位黃衣夫人上前幫忙,三人爭來奪去,學生雖為男子,但奈何對方有兩人,抓臉揪頭發無所不用,只能雙方打個平手。
茶樓里的其他人看的津津有味,評頭論足的大有人在,或是說那學生欺負女人不是個好貨,或是說那兩個女的大庭廣眾之下與男人拉拉扯扯,不成體統。
正說得起勁,就聽見樓梯口傳來又急又重的腳步聲,再仔細一聽,好像人還不少。看戲的人面面相覷,識趣的閉上了嘴。
聲音越來越近,不一會兒,十幾個身穿紅藍色制服的男人躥了上來,看衣服便知正是京都衙門的捕快們。
這些人一上來,馬上就把整個二樓差了個遍,再面無表情的站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大人物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