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開始冷了,判官不知從哪弄來一物,似玉般的質地,拿在手里很暖,不似暖爐有味道。我很喜歡,自己叫它暖玉。判官覺得好聽,就以此為它的名字。原來,它還是個沒名字的主啊,真好!
那日受傷醒后,判官就跟沒事人一樣,生龍活虎的。我想感謝子軒,無奈怎么也不見他來坤寧宮,也不見蕭何來了。本想托梁九功去尋子軒,思來想去后又作罷了。
“蘭兒,皇帝受傷是怎么回事?”,皇祖母悠閑的喝著茶,漫不經心的說道。我心中一緊,皇祖母定是在判官身邊留有貼心人兒的,我還是從實說來得好。我一五一十的將那日所發之事全數說出,但還是減去了蕭何那段。畢竟私闖禁宮,蕭何已是犯了大罪。
聽后皇祖母臉上倒是沒呈現異色,她放下茶盞,看了我半晌才淡淡道:“蘭兒莫怪哀家這樣問你!皇帝是一國之君,此刻還未親政,必須是要萬事小心的!還好此次你與皇帝都無大礙,要不后果真不堪設想!”。
我自是明白皇祖母的憂心的。那日若不是子軒,真是不知道會是什么樣的光景。
珊兒已大好,從皇祖母那回來就聽知琴說她和蕁薇還有雪卉等了我好一會了。最近心神疲憊,此刻她三人來了,心中一陣欣喜,快步前往大殿。
一去,她們三個欲行禮,我一把扶起她們嗔怒道:“有些日子不見,你們可是對我生疏了?”。見我如此,三人俱是掩面偷笑,和我一起坐下。
偷來浮生半日閑,也不過如此吧?和幾好友一起飲茶暢談,心中好不痛快。今兒別的都好,我就覺得蕁薇怪怪的。我覺得她對我總是欲言又止的,可能是礙于雪卉和珊兒也在吧。我也裝作什么也不知,只管和雪卉她們嬉笑。
“芷蘭,我想和你聊聊!”,果然,蕁薇在和珊兒她們一起離開后又折返了。我笑著拉過她進內室,邊走邊說:“有什么就說呀!今兒看你,就是一臉心事!”。
她低著頭,把玩著手中的帕子,半晌才幽幽道:“芷蘭,萬事小心為上啊!切不可獨行!也再莫出宮了!”。我拉過她的手,柔聲道:“可是知道我遇刺了?”。她緩緩抬起頭,遲疑了一會,愣愣的點了點頭。判官又告訴蕁薇了啊,只怕蕁薇知道判官為我擋了那暗器,心中不好受啊!
“愛妃又來坤寧宮了啊!”,我明顯的感覺到蕁薇的手在我手心里瑟瑟發抖,我有些奇怪。蕁薇收回手,喃喃的對判官道:“臣妾今兒和珊兒、雪卉一起來坤寧宮看皇后娘娘,得知娘娘發明了一種新繡法,就忍不住留下來叨擾娘娘了!”。我不明白為什么蕁薇要撒謊,但看判官若有所思的樣子,我只得服了個禮道:“我和蕁薇正在講這繡法,不想皇上您就來了!”。
判官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轉而對蕁薇道:“朕送愛妃回去吧!我也有些日子沒去看你了!”。蕁薇低著頭,跟著判官往外走。在判官走到門口時,他停下來背對我說:“晚點朕來帶你去個地方,送你一樣東西!”。說罷就頭也不回的帶著蕁薇走了。
判官,你心里必定是在乎蕁薇的吧?愛妃,這么糾纏的字眼,你只用在她身上。這些日子,我是不是都產生錯覺了?
判官并未讓我多等,不多久他就回來了。他說要送我東西,會是什么呢?我不安的被他牽著,他卻帶我來到了坤寧宮的一處偏殿。這里,我是熟悉的。上次冷艷被關的時候,就是這里。我突然想起,這里現在是關押黑衣人的地方。
“知道朕為什么會在你的坤寧宮設這個地牢么?”,判官淡淡道。我搖搖頭,他嘴角微微上揚道:“只有你這個最聰明的傻女人才不會問朕為什么要這么做。所以,你這里才是最好的地方!”。是這樣的么?我看著判官的側臉,一時真的不知他那顆虛幻的心到底在哪!或者說,他這顆高高在上的心,什么時候才是真的!
那黑衣人被關的地方,正是上次冷艷被關的那間,他背對著我們,讓我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下意識的擋在判官前面,生怕他又丟出什么致命的暗器。判官笑了笑,將我重新拉到他身側淡淡道:“子軒已經盡數廢去他的武功,他現在和平常人無異,身上的暗器也盡數被搜光了!”。我這才安心下來,不想判官這么懂我的心思。
既然武功被廢,那就是說子軒他們已經審過他了。判官說要送我禮物,可是這黑衣人招出了什么?不等我繼續往深想,判官凌厲的對黑衣人道:“莫翟,今天你還是打算不說么?”。
什么嘛!黑衣人根本就沒招什么嘛!可是,當判官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黑衣人卻明顯的顫抖了一下。我不明所以的看向判官,他神秘的對我笑了一下繼續道:“又或者你根本就不在乎你那年幼的妹妹莫玉了!”。
這話一出,那叫莫翟的人似著了魔似的回過頭抓緊牢門道:“我莫翟人在這,任你處置!只是求你不要對玉兒做什么!她還小,什么都不懂!”。
我這才看清這人的樣子。他的臉色蒼白蒼白的,同樣還是那雙鷹般的眼睛,醬紫色的嘴唇。他,不是個好看的男人。他嘴唇的顏色告訴我,此人不是中毒就是先天不足。判官和他口中的那莫玉必定是他命中最重要的人吧!
我不忍如此,淡淡對判官說道:“皇上,臣妾懇請您放過他以及那莫玉吧!他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們何必為難他?稚子無辜,我們拿他幼妹威脅他,已不道義!”。
判官詫異的看了我半響,冷聲道:“上次放過那殺你的女刺客,已是我的極限。這次這人這么窮兇極惡,你也要放過?”。我溫柔的覆上判官的手,盯著他的眼睛道:“他沒武功了不是?不會對我的安全再造成威脅!放了他吧!就算把他殺了,或者把他關一輩子,他也不見得說出來!君子有成人之美,就放了他與幼妹團聚吧!”。
判官看了我半晌,輕嘆口氣后就離去了。我知道,他同意了。我吩咐牢役將門打開,對那莫翟道:“你走吧!你妹妹應該是無事的,以我對皇上和子軒的了解,他們是不會捉了你妹妹的!”。
莫翟看著我,半晌道:“別以為這樣我就會說什么!”。和艷娘果真是一樣的語氣!也許,做殺手的都是這種心態吧!以保守買主秘密為緊要,不惜一切維持這個榮譽。從某些別的程度上來說,他們是值得讓人尊敬的!
我嫣然一笑,對著他道:“我放你走,就沒想過要你說什么!你安心走吧!”。他愣了一下,隨即冷冷的說道:“你真是個奇怪的女人!”。說罷,他從貼身的衣衫里摸索出了一塊玉,遞給我,就和那牢役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覺得他給我的這塊玉一定有用,暗自收好,就面如常色的回到了坤寧宮主殿。
判官已然離去,怕是心中怨我吧!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不愿意為難別人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我寧愿多繞幾條路,自己尋求自己想知道的或想要的。
嘆了口氣,去廚房細細煮了雪梨銀耳湯,就和冬香一起去了清寧宮。
清寧宮是以前孝端文皇后居住過的寢宮的名字,入關后,說是懷念沈陽的清寧宮,于是才將現在的清寧宮改名為清寧宮。判官現就居住在此,我一度的為此心疼過他,但也從未說出來過。
剛到書房門口,就發現不對勁。小福子耷拉著腦袋跪在門外,大氣都不敢出。我只身前往他身邊,輕聲道:“怎么就跪在地上了?”。小福子見來人是我,顫顫抖抖的道:“皇后娘娘吉祥!鰲中堂來了,奴才本來跟他說,皇上正在看書,不準任何人打擾。哪知他踢了奴才一腳,要奴才跪在這,自己進去了!”。
他,無視判官道如此地步了么?我氣得牙癢癢,手也捏緊了拳頭。只聽里面突然傳出一陣雄厚的聲音:“老臣今天來就是彈劾大學士戶部尚書蘇納海、直隸總督朱昌祚、巡撫王登連等。這些雜碎大逆不道,還請皇上降旨捉拿他們!”。“中堂,這事朕覺得還是要查明證據后再下定奪,你覺得呢?”。判官的聲音若在天空游蕩的風箏,若有若無,我心疼的掐緊手心,恨不能殺了鰲拜這個匹夫!
“皇上是覺得老臣誣陷他們嗎?老臣三代為臣,對朝廷忠心耿耿!皇上還要質疑臣所報之事么?”。我似感覺到鰲拜對判官的逼迫,不知哪來的勇氣奪門而入道:“鰲拜大人既知自己三朝為臣,就該懂君如父的道理!你如此咆哮書房實乃不孝,步步緊逼實屬不忠!朝廷要你這等不忠不孝的大臣又有何用?”。
門外的光線隨著我的闖入悉數照進了書房,判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我看了他一眼,轉而將視線投向那匹夫鰲拜。顯然,他也對我的突然闖入感到訝異,隨即他立刻恢復如常的福禮對判官道:“老臣一時激動忘記君臣禮儀,還請皇上恕罪!”。判官親自扶起他道:“中堂多禮了!”。
鰲拜直起身子,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人人都傳,索尼的孫女樣貌京城無雙,智謀為京城第一女子。今日得見,鰲拜真是心悅誠服啊!皇后娘娘果然不同凡響!”。我知道這話不是真心的,但我仍然驕傲的抬起頭,不再多看他一眼!
“來人,皇后膽敢在書房咆哮大臣,有失體德,罰在坤寧宮禁閉一月!”。不,判官他?我凄然的看著他冷漠的表情,我不信他又要關我禁閉!直到他冷冷道:“皇后,中堂大人可是輔佐了三朝君王,哪是你一介女子可以這樣無禮的?莫說是我,就是皇祖母也對他禮讓三分!你今兒做的太令朕失望了!你且回坤寧宮好好反思吧!別因為貴為皇后,就藐視了朝廷!”。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我愣是忍住了。我福下身子對判官行禮道:“臣妾失德,這就回坤寧宮禁足!謝皇上恩典!”。他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示意我退下。我看了一眼在旁得意非凡的鰲拜,轉身就出了清寧宮。
小福子跟著我走了好久,我終究是忍不住回頭對他怒吼道:“不要跟著本宮!回去跟你主子說,不用派人再來我坤寧宮當守衛!本宮絕不會擅自踏出坤寧宮一步!”。小福子受怕的看了我一眼,低頭小聲道:“娘娘,皇上這樣對您,他心里也必定不好受的!您想想他對您的好,別總想這些!”。我哪里聽得進去這些,帶著冬香就拂袖而去了。
我如此對他,換來的就是他這樣的對待?回到坤寧宮,我憤怒的將自己關在寢殿里,不想理任何人。
“主子,你且不要這樣!皇上今日這樣,必定是有他的道理!你想想他為你擋暗器的時候!”。冬香的話讓我一顆躁動的心慢慢平復下來,她說的不無道理。小福子不也說了么?
皇后再次被禁足,又成為了宮里茶余飯后的閑談。然而又一新聞成功的轉移了這些女人的視線。馬佳氏懷孕了,整個hou因此掀起了一陣新的熱潮。而我,該開心還是難過?
莫翟給我的玉,沒別的什么特別,是只玉老虎。我拿在手里怎么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會給我這個。
入夜,我獨立于庭院。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我該感謝那馬佳氏么?感謝她懷孕了,讓我不再成為各宮談論的話題?
“丫頭,這么晚了還沒睡?”。如此溫柔的問候,只可能是子軒。我淡淡道:“被禁足了,連賞月子軒也不準了?”。他走至我身旁,溫柔的將我額前的碎發整理好道:“丫頭喜歡就好!”。
我忽然就想起莫翟給我的那塊玉,于是掏出來遞給子軒。子軒看后皺眉道:“丫頭何來此物?”。我將那日在牢中的詳細情形說了一遍給子軒聽,子軒聽后嘆道:“丫頭,那莫翟給你留下的乃是要殺你之人的隨身物品!不想這江湖號稱冷面殺手的他居然會違背自己的原則給了你此玉!我搜他身都未搜出的物品,被你幾句話就得了來!丫頭,你可是得到了皇上日夜都想要的證據啊!”。
子軒的話讓我這些日子煩悶的心總算開解了些!一想到莫翟那張蒼白的臉,我心中五味雜陳。他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將這證物給我了,自己良心必定是不安的吧?
子軒似了解我的心,讓我將頭靠在他肩上。他溫柔的道:“丫頭,別怪皇上!他這樣對你,心里必定也是不好過的!靜待時機!丫頭!有了這證據,那想害你的人,必定無所遁形了!至于那莫翟,想必也是看透了吧!大概是放棄了做殺手!”。
放棄了做殺手?我突然就想起自己問冷艷的話,我問過她除了做殺手還會做什么。她說只會殺人,別的都不會。那莫翟呢?他是不是也和冷艷一般呢?他還有個小妹要養,此番來殺我,會不會將他兄妹二人日后的求生之路斷了?
“丫頭,不要多想別人的事!多想下自己!睡下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我靠在子軒的肩頭,聞著他身上的白芷香,慢慢的進入了夢鄉。
醒來后,哪里還有子軒的影子。我卻好好的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子也蓋得好好的。
“主子,梁公公送銀碳來了!說要見您!”。眼下,能雪中送炭的,也就這些人了吧!
“主子,今兒中堂大人來內務府,特地要我過來知會主子!眼下朝堂上不太平,皇上給您禁足未必不是件好事!要您安心在坤寧宮,等待時機!”。又是等,每次出事,所有人都要我耐心等。我難道沒有自己選擇面對艱難的權利?
我沒好氣的打發走梁九功,頹喪的坐在寢殿里。馨兒不知何時來到身后,輕聲對我說:“小姐,你來宮里后,一天沒一天開心了!以前馨兒伺候你那么多年也沒見你不開心過!”。我拉過馨兒,柔聲說:“馨兒,人不可能永遠停留在一個位置。隨著我們的際遇增多,煩惱也會變多!這是必然!”。馨兒似懂非懂的看著我,我不知道這小丫頭是否懂了,也不想再往深說。就讓她下去了。
十二月到來后,皇城就更冷了。我將繡好的帕子送給了冬香,冬香接過的時候眼里噙滿了淚水。還有幾日,我的禁足就要解除了。而我,卻在這要解除禁足的時候,不想回復自由了。雖然我每日在坤寧宮不出門,但那些只言片語還是一字不漏的進入了我的耳朵。
宮里現傳,馬佳氏皇嗣在身,判官夜夜宿惜云殿不說,每日都有不同封賞。一時,宮中開始有人傳言,皇后要被廢了。而榮寵日益增厚,皇嗣在身的馬佳氏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皇后。更有傳言出,判官對馬佳氏肚里的皇嗣極為重視,待皇嗣落地為男就封為太子。
我不是個輕信流言蜚語的人,只是眼下這種情景,我也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任由這一切成為我心中的毒瘤,任它日益增大。
解除禁足的這日,宮里又傳來消息,鰲拜矯旨殺蘇納海、朱昌祚、王登連。我縱使恨得牙癢癢,也無能為力!判官,你要隱忍到何時才罷休?新年的腳步也近了,而我再無心思過這個新年。
只是,子軒所謂的那個證據已經到了判官手里吧?為何還一點動靜都沒有?幸福,為何總是不由我控制的到處飄?我何時才能將它緊握手中,不再讓它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