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見姑娘與芬兒一起看向自己,心里有些困窘,臉上帶著羞赧:“我,我爹年輕的時候就在一家香料鋪子里當差,小的時候也常常抱我去鋪子里玩耍。后來東家招了上門女婿,便覺得我爹年紀大了礙眼,隨便找了個借口攆他回了老家。尋常的香料我略懂些,姑娘若是信得過我,便叫我瞧瞧。”
鄭離二話不說,順手就將兩截殘香給了乳娘。
乳娘輕嗅片刻,又用指甲刮下來不少殘屑,用手指碾碎。
“咦?”
“有什么不妥嗎?”鄭離忙問。
乳娘沒有立即回答,可面色越發凝重:“勞煩芬兒姑娘照看著小少爺,姑娘隨我去外面試試再做定奪。”
芬兒連連點頭,身子搭在床邊,形成了一個半弧形,將酣睡中的鄭譯穩穩地護住。
阿離隨著乳娘來至后屋廊下一處僻靜角落,乳娘用火折子分別燃了兩根香柱,零星的火花一點點吞噬著香柱,開始散發出靜謐的禪香。
鄭離恍然:“是小佛堂里的旃檀枷羅香!”
怪不得味道這樣熟悉,果然是燃燒后揮發更徹底些。
乳娘神色凝重:“姑娘再仔細聞聞,這兩根香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鄭離聽出這話中別有深意,自然更用心去嗅。可惜她生來不善此道,只好苦笑搖頭。
乳娘便道:“不怪姑娘識別不出,就是我幼年常隨父親在香料鋪子里玩耍,猛然間也未必察覺出不同。旃檀枷羅香十分名貴,從西域而來,據說是上官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祖宗無意間琢磨出來的東西。佛堂焚燒此香,可以靜氣凝神,有養生之效。但是這一根......”
乳娘捻了其中一根香柱給鄭離瞧。
兩截殘香大小相似,顏色仿佛,氣息雷同,實在看不出什么問題。
“姑娘手里拿的這根額外加了點料。”乳娘低沉道:“是紅枸子。”
鄭離詫異道:“紅枸子?那不就是南天竺?可我怎么記得那花是無害的?咱們院子里還栽種了不少做觀賞呢!”
“姑娘說的不錯,南天竺結紅色珊瑚珠似的果實,看起來格外漂亮,但少有人知道,其實它還有個別名叫紅枸子。這紅枸子全株有毒,主要含天竹堿、天竹苷等,誤食后,很容易就引起全身抽搐、痙攣、昏迷等中毒癥狀。我爹爹教我識別香料的時候,特意說過此物。內宅的一些婦人們為爭寵,什么法子都想得出。將紅枸子的果實曬干、碾碎,制成粉末,用牙硝、甲香,金額香、丁香以及麝香就可以壓住它的氣味。姑娘瞧這里......”
乳娘指著半截殘香的底柱與鄭離瞧。
經她這么一指點,鄭離果然發現了問題。
原來這節殘香被人用針挖空了芯兒,又將另外一種顏色類似的粉末塞進其中。香柱本來就不粗,只要上下口封號,丫鬟們在燃香的時候根本不會察覺。
鄭離不禁問道:“難道就這么一點就能害人性命?”
乳娘笑著搖頭:“自然沒那么神奇。不過奴婢聽說,好像配上什么一并用,紅枸子的效用就能全部揮發出來,可究竟是什么,恕奴婢太笨,實在記不得。”
鄭離當然不會責怪,乳娘已經立下了大功勞,至少她現在知道了大夫人的病因緣何而起。
晚上照例去小佛堂請安,遇見岳三娘,鄭離若無其事走上去攀談:“三姐姐用的是什么信箋紙?我想給遠在長安的長兄寫封家信,三姐姐可知道青州城里哪家賣紙最好?”
岳三娘擺擺手:“還買什么!我那里多的是,一會兒叫淑芳送些過去。不過......”
岳三娘聽聞是要往長安送信,便露出偷腥的貓兒般神色,不由分說將阿離拉到墻角:“你真打算這么做啊?我聽說,你在長安的那個大哥很不待見你呢,何必自討沒趣?要我說,好好把阿譯養好就是,那個當哥哥的不要也罷。”
鄭離只聽這幾句話,便猜到所謂的書信絕非三娘送與自己。
肯定是什么人在暗中借了三娘的火漆封印,變著法兒的告訴自己線索。
岳三娘見鄭離有些離神,心中不悅:“喂,我可是一番好心。長安城武家,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現在敢和皇后娘家叫板的,大約也就剩下他們家了吧!可惜我年紀小,父親不準我進京,不然我一定要見識見識,那個被皇上捧為心尖子一樣的武貴妃究竟什么模樣。”
岳三娘說這話的時候有幾分不屑,有幾分羨慕,更有幾分一較高下的膽識。
鄭離忍不住捏她的臉:“等你來日進宮為妃,必然有拜見她的一日!”
岳三娘臉一紅,作勢不依不饒的要捶鄭離。鄭離閃身避過,二人笑在一處。
好在沒有長輩看見,芬兒并淑芳幾個丫頭還用帕子掩著嘴一并偷笑。
岳三娘靜了靜神,方道:“我便有一早進宮,也不會拜武貴妃,她不過是皇上的一個妾室,哪里就及皇后尊貴?皇后母儀天下,只有她才當得起我這一拜。”
鄭離樂不可支:“了不得呢!聽三姐姐這意思,八成是想做皇后娘娘的兒媳婦呢,不然哪有只拜一個的道理?”
岳三娘被說中了心事,反而扭捏的不再和鄭離胡鬧,正襟危坐,一派大家閨秀的行事作風。
二人正低語著,窗子外便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房氏和二奶奶紛紛派人出來訊問,小丫鬟不敢隱瞞,就站在廊下高聲回稟著:“老爺剛才發了怒,斥責了二夫人不說,還要捆了二夫人身邊的徐媽媽發賣出去。”
小佛堂里抽氣聲一片。
誰不知道徐媽媽是二夫人的心腹,仗著二夫人,徐媽媽在岳家可以說是囂張跋扈慣了,無人能管,也無人敢管。
鄭離被岳三娘拉出來看熱鬧,聞聽此消息,岳三娘拍手稱快:“也該那婆子吃點苦頭,看她還敢不敢為虎作倀。”
二奶奶在不遠處的正房門口狠狠瞪了女兒一眼,怪她口無遮攔。
就算二房的人都討厭徐媽媽討厭的不得了,可她們的身份擺在那兒,總不能跟個奴才較勁兒吧!
房氏十分不放心,叫那小丫鬟再去探消息。
外門鬧的厲害,病榻之上,大夫人用蒼白無力的手,虛弱的撥著檀香念珠,原本緊闔的雙目豁然睜開,明亮的光彩叫人有些不敢直視。
“叫兩位奶奶和姑娘們進來說話。”
伺候大夫人的小丫頭忙跑出去喚人。不多時,腳步聲簇簇,二奶奶率先來到病榻近前,房氏和女孩子們緊隨其后。
兩個媳婦不知婆婆凝重的神色來自何處,照理來說,聽到二夫人和徐媽媽倒霉,大夫人難道不該高興?
就在房氏和二奶奶不明所以的時候,大夫人忽然道:“把我的那盒子旃檀枷羅香取來,老大媳婦,你親自捧著,見了她,老二媳婦,不用顧忌,將這匣子旃檀枷羅香都摔在那妖婦的臉上,看她怎么解釋!”
兩個媳婦一驚!
妖婦......說的不會就是小岳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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