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鄭離此前只是猜測,那么在聽了許師爺?shù)脑捄螅耪嬲覕喽ㄗ约旱南敕ā?/p>
大夫人從來都不只像表面那樣柔順。
鄭離留心觀察過,大伯母每次去小佛堂侍疾的時候,都是謹小慎微,提心吊膽的樣子。看得出,大伯母在大夫人手下有過一段不愉快的歲月,這種不愉快甚至已經(jīng)在人心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殺死自己的親孫子......恐怕在別人家,這種事情想都不敢想。
大夫人每日吃齋念佛,佛祖又敢保佑這種時時懷著畸形念頭的人嗎?
慣子如殺子,大夫人對岳臨書的溺愛,表現(xiàn)出來的方法實在駭人聽聞,想必這不是她頭一次為岳臨書的風(fēng)流韻事斬草除根,也未必是最后一次。
鄭離心頭涌現(xiàn)一陣陣荒唐感,什錦死的實在不值。
這個女孩子在知道自己懷孕的那一剎那時,一定憧憬過美好的生活,可惜大夫人根本不容許一個與丈夫有曖昧的丫頭,反過來卻成為兒子的小妾。
什錦的美麗是一種罪過,岳臨書的多情又何嘗不是一種罪過?
......
什錦一案被岳云輕描淡寫的一筆做下了小結(jié)。
卷宗上小結(jié)巴因嫉妒成恨,連害多名小廝,但念其年紀過小,后事實查證被害小廝卻有惡行,判小結(jié)巴流放善焉為官奴,終生不得回歸中原。
卷宗寫的含糊,吏部見到這樣的案子多半不會駁斥。加上枉死的小廝和兇手都是青州知府的家奴,人家不但審理完了案子,又將兇手判為官奴,吏部還有什么不樂意的?
于公,岳云雷厲風(fēng)行,于私,他的動作也絲毫不拖泥帶水。
岳云立即釋放了被關(guān)押的小岳氏,并敕令二奶奶將掌家大權(quán)立即交由小岳氏。小岳氏曾經(jīng)被抄沒的私房不但歸還,且岳云為安撫小岳氏,更將大庫房的鑰匙交給小岳氏掌管。
一時間,岳家人心惶惶,見風(fēng)使舵的那些丫鬟婆子們紛紛跑來巴結(jié)妙舞堂,反觀二奶奶處和小佛堂,被軟禁似的幽閉在各自的小天地中。
鄭離請芬兒探望岳三娘,可在門口就被婆子“請”了出來。那些健碩的婆子知道芬兒是鄭離的人,還不大敢用強的。芬兒留心注意大廚房每日往二奶奶院子里送的飲食,不是涼的就是餿的。可見小岳氏一開始管家,大廚房的風(fēng)向也跟著全變了。
鄭離拿了自己積攢下來的月錢,叫芬兒送去給主廚娘子。
芬兒捏著錢袋子十分不情愿:“三姑娘心中恨死了咱們,哪里肯吃我們送去的東西呢?”
“那就不告訴她。”
“我心里不明白,三姑娘要怨也該怨二爺去,不是二爺風(fēng)流,什錦哪用白白送去一條性命!如今姑娘幫岳家捉住了真兇,三姑娘卻這樣......”
鄭離停下手中的活,她腳邊的箱子里已經(jīng)累累摞了一疊衣服。
明日上京,這些都是大伯母請人連日定制出來的新衣。
鄭離淡淡道:“她是怨恨我不該講出實情,是怨恨我害了二房如此凄慘。”
芬兒跳腳:“姑娘就該告訴三姑娘事情,其實害的她們被圈禁的不是旁人,是......”
鄭離打斷了芬兒的抱怨:“告訴她實情,就像是揭下了最后一塊遮羞布,除了叫三姑娘更恨我,還會有什么呢?”
“可小佛堂里的消息遲早會傳出來,二夫人可不像姑娘這么好性兒,這種落井下石的機會她斷斷不會糟蹋。姑娘難免要成為二夫人攻擊大夫人的刀劍,這樣一來,我就怕恨意越深。”
芬兒遲疑道:“姑娘,我早就聽人說,老爺預(yù)備了叫三姑娘去參加選秀。一旦成為貴人,姑娘的處境可就艱難了。”
“沒事,三姑娘若只這點胸襟,我倒不擔(dān)心她將來進宮有什么大出息。”
這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嗎?
宮中爭斗歷來黑暗,層出不窮的手段叫人想都不敢想。岳三娘若是個聰明人,假以時日自然就能想明白,若是個糊涂的,鄭離還就真心盼著她別往宮里那潭渾水里進,免得濕鞋還在其次,丟了性命才是要緊。
第二日,房氏親自來給鄭離梳妝,岳臨詩站在院子外長吁短嘆,卻又要時不時的催著時間。
“你說你這孩子,難道連大伯母還信不過嗎?干嘛不把阿譯放在我這兒。”房氏口中埋怨。
鄭離進京,一定要帶著弟弟鄭譯。
岳云并不情愿,走了一個鄭離已經(jīng)是他的底線,眼下要將鄭譯這最后的籌碼也帶去,就打亂了岳云接下來的布局。
只是鄭譯不走,鄭離便不肯進京。
岳云已經(jīng)得到消息,皇后娘娘對彭晏遲遲未進京上任表現(xiàn)出了不滿。岳云只怕再查下去,岳家這一連串的命案連著湯湯水水都會被呈遞到娘娘面前。
到時候岳家可就真成了一碗雜湯面,渾濁的叫人覺得難堪。
于是眼下才有了鄭離、鄭譯姐弟同進京。
阿離仰頭看著房氏笑道:“大伯母遲早要進京,我們先走一步,待京里的宅子弄好,阿離仍舊帶著阿譯去大伯母那里住。”
鄭離緊緊摟著房氏的胳膊撒嬌道:“大伯母一定要收留我們呢!”
房氏撇過臉去,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大伯母恨不得你們扎根在那里才好。”她給鄭離編了兩根細細的小辮子,用一根水藍色的緞帶綁了,左右各綴著一只花生粒大小的金鈴鐺,看起來十分可愛。
嘮嘮叨叨又問了芬兒、翠兒許多遍,直至外面岳臨詩進來催,房氏才含著眼淚兒送鄭離去前院辭行。
岳云額外貼補了鄭離五百兩銀子,又將自己名下一間京城鋪面的房契送與她。有了后者,鄭離起碼短時間內(nèi)不必憂心自己和阿譯的生活來源。
將到吉時,彭晏的衛(wèi)隊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岳家上下除二房悉數(shù)出動來送行。
岳云不悅的環(huán)視一番:“臨書人呢?”
“回稟老爺,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管家哈著腰不敢抬頭看岳云黑漆漆的怒顏。
管家不敢說的是,實際上他早派了三撥人去請二爺,可沒一個給回信兒的。眼看著老爺在彭大人面前下不來臺,最后倒霉的還不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
管家一面盼著岳臨書趕緊到場,一面與岳云陪著小心。
“老爺!老爺!”
遠處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來個身影,還沒到近前就跌滾了數(shù)次,滿身狼狽的停在岳云面前時,露出一臉的惶恐之色。
“老爺,可出了大事兒了!小結(jié)巴,她,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