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有新的人過來,那姑娘主動走了過來,向艾麗莎和澤天問好。
溫柔又善良的姑娘誰見了都會喜歡。和艾麗莎一同微笑著寒暄過后,澤天有些疑惑地比了比南茜的衣著:“請問,您難道是……”
南茜穿的是一件到膝蓋的黑色絨面無袖長袍,里頭襯著的亞麻長袍未經(jīng)漂染,直垂到腳面。這還不算最特別的。南茜的頭發(fā)用一塊潔白的亞麻布包裹起來,布料的一邊像披散的頭發(fā)那樣落在肩胛處,另一邊用淡黃色的發(fā)箍固定在腦袋上。就算第一天從母星來到亞薩的人也能看出這身衣服的特別。
南茜摸了摸自己的頭巾,有些不好意思:“嗯,是啊,我是修士會的成員。”
修士會是一個民間宗||教組織,以勤儉苦修,樂善好施為宗旨。修士會的主要成員是人類,也從未參與過任何政治事件,所以國王寶座易主理應(yīng)不會對他們造成影響。然而他們信奉魔族的神靈,在魔族統(tǒng)治時期也在某種程度上被用作麻痹人民的工具。所以雖然修士會成員們的主要工作集中在苦修和幫助他人上,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依然有很多人擔(dān)心被清算,現(xiàn)在還敢承認自己是修士會的,并且還穿著這一身衣服的人真的是鳳毛麟角了。
看來這個叫南茜的姑娘信仰很堅定么。
南茜趕緊澄清:“我已經(jīng)不信仰魔族的神了。那是偽神。善良,謙遜,助人才是照亮你我道路的明燈。”
澤天點點頭,表示自己同意。他和艾麗莎不會關(guān)心別人的宗教信仰問題,多嘴問一句只是為了保險,免得在無意中扯到什么亂七八糟的情況里去。
“這位是肖恩,我的朋友。”南茜介紹道,“請問這位是?”
“這位是伊迪,我的朋友。”澤天按照南茜的格式來。
“伊迪你好。哎?你的臉……”南茜目光集中在艾麗莎的右臉上,關(guān)切地問,“這是胎記嗎?”
艾麗莎默默點點頭。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養(yǎng)成戴著兜帽垂著頭的習(xí)慣了,可也總有被人注意到的時候,再說全遮住臉反而顯眼,那被看見就被看見吧。
不過你看看就好,干嘛上手摸啊。
伸出去的手被別人躲開了,南茜并不尷尬,對艾麗莎說:“你別害怕,我這里有能消除疤痕的藥水,給我檢查下你的胎記,我看看能不能用。”
當(dāng)然不能用。這是我粘上去的。
艾麗莎對南茜說:“沒關(guān)系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真的嗎?”南茜還是很擔(dān)憂,并不怎么相信。
但眼前這個姑娘神情平靜從容,既沒有強忍著屈辱的堅強,也沒有敏感于旁人視線的自卑。或許,她真的不在意吧。
那也不行。一定要擦藥。身為修士會的一員,怎能看著不管。
這樣想著南茜又伸出手。
這時候有人來找南茜,說他的父親又開始發(fā)燒了,南茜于是對艾麗莎說:“那我先走了。遇到什么困難都可以來找我。”便匆匆跟著那人離開了。
不過走之前,她還抽空往澤天手里塞了支小藥瓶,并且囑咐澤天一定要給艾麗莎,哦不,是伊迪擦,一天三次,每次三滴,涂到臉上揉到皮膚發(fā)熱為止。
都說了不要了……
艾麗莎有些無奈。助人為樂是優(yōu)點,可是太熱情了,她這個被幫助對象總是覺得不太舒服。
“下次你干脆找個口袋,剪兩個洞套在腦袋上算了。”澤天打趣道。
上次在孤狼小隊面前使用的假面確實能把她變成另外一個人,但太驚世駭俗了點兒,人們在驚嚇之余總是會忍不住邊想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能把臉搞成這個樣子”邊多看兩眼,伯格和馬修就是這樣聯(lián)想到她真實的容貌。所以這次艾麗莎只是在右臉上多貼了一層皮。從比爾沒有注意到她來看,應(yīng)該說還是成功的。
幾個胸前別有天鷹護衛(wèi)隊徽章的人騎著馬過來,朝人群揮動鞭子:“要出發(fā)了!你們這群懶鬼趕快起來!”
“前頭的人可不會等你們。不想被扔在半路的趕緊起來!”
“躺著等死吶!出發(fā)!”
難民們好像被攪動的蜂箱,從死氣沉沉逐漸活動起來。護衛(wèi)隊的人速度不減,駕著馬奔向前方,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多呆。
過去足有一刻鐘,終于,隊伍最前方天鷹護衛(wèi)隊的旗幟終于向前移動了。又等了好一會兒,移動的幅度終于傳遞到艾麗莎和澤天所在的地方。兩人騎上了各自的馬匹,隨著隊伍慢悠悠地向前前進。
隊伍首先沿著山麓的軌跡行進了一段,然后拐上了“玫瑰大道”。所謂的玫瑰大道只是個名號,是連接?xùn)|境和南境的主干道,一馬平川,光路寬就足有八十米,無論是周遭的景致還是壯闊的氣勢和玫瑰沒半毛錢關(guān)系。倒是道路一旁茂密的森林綠意很濃,看著讓人心曠神怡,給枯燥的旅途增加了一點樂趣。
掉隊的情況并沒有發(fā)生。剛開始慢慢悠悠,走了大半天了還是慢慢悠悠。雖然有不少難民購置了馬匹騾子等代步工具,有的還幾個家庭合乘一輛馬車,但到底僧多粥少。騎在馬上坐在車?yán)锏娜吮仨毜戎谂赃呁讲角斑M的家人朋友。所以整個隊伍依然按照步行的速度前進。護衛(wèi)隊的人也不著急,領(lǐng)著一大幫子人,大家一起學(xué)蝸牛。
但就算再厲害的蝸牛,也已經(jīng)連續(xù)爬了四個小時了。
南茜來到澤天身邊:“對不起……”
“怎么了?”澤天問。
南茜很為難地開口:“有兩個孩子,一直腹瀉,實在走不動了。還有一個老先生發(fā)燒了,腿腳也不好。”南茜蹙著眉毛,眼中隱隱有淚光,“如果再不讓他們休息一下,他們肯定會掉隊的。”
哦,來借馬的。澤天翻身下馬:“換他們來吧。”
“謝謝!謝謝!”南茜破涕為笑,連忙回身揮手,讓肖恩把那幾個人帶過來。
很快,兩個孩子被他們的父母背了過來,蠟黃的小臉一點生氣也沒有。澤天先將馬馱負的行李移到艾麗莎的坐騎上,然后幫他們把孩子放到馬背上,又?jǐn)v扶老者也到馬背上休息。
南茜不住地朝澤天道謝,孩子的父母和老者的親人也送上了感謝,搞得澤天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反正這就是舉手之勞,澤天走個兩三天的也不會覺得累,馬匹是他為長途跋涉花重金選的,那三人加在一起比他一個人都沉不到哪里去,自然也不會有負擔(dān)。
既然對自己沒有損害,幫幫他人又有何妨。
“謝謝你。”又道了一聲謝,南茜咬緊嘴唇,欲言又止,“那個……”
澤天沒多想,很自然地問:“怎么了?”
“能不能……把另外一匹馬也借給我?”南茜低下頭,為自己所說的話感到難為情,“不是我得寸進尺,只是那里還有很多難民,他們的身體都很不好,基本都營養(yǎng)不良,有的人還生著病。可是他們都沒有代步的工具。堅持一天可以,但第二天,第三天,第十天呢?他們一定會掉隊的。所以拜托您了,一定把馬借給我,好么?”
“……”
澤天沉默地看著南茜抓著他袖子的手。
柔弱的少女泫然欲泣,為了旁人低聲下氣地懇求,很能激發(fā)人,特別是男人的保護欲吧?
“抱歉。伊迪身體不好,這匹馬我不能借出去。”所以澤天拒絕得也蠻溫柔的。
“她只是臉上有胎記而已,怎么會走不了路呢?”南茜說,“你和伊迪都很健康,可是剩下的那些人,他們這些天只有一碗稀得能看見碗底的粥喝。他們根本沒有力氣走那么遠。拜托您了,我知道您是好人,您不會冷血地見死不救的。”
如果不同意那我就是冷血+見死不救是吧?
那么多難民不可能都和南茜有親戚關(guān)系,所以澤天相信南茜應(yīng)該不會是為了她自己的利益。可無端被扣上了見死不救的帽子,澤天這心里總是不舒服。
其他難民對坐在馬背上那三個人羨慕又嫉妒的眼神澤天不是沒看到,他也不打算在到南境前把馬要回來了。但艾麗莎不一定什么時候會犯病,而且他自己也不可能真的一路走到南境。助人為樂再是美德,也不能把自己搭進去。
見澤天一直沉默不松口,南茜悵然松開抓著他袖子的手,喃喃地說道:“對不起,是南茜唐突了。我不應(yīng)該提出這么過分的要求。這些人不是你的家人,也不是你的朋友,他們跟你沒有關(guān)系,我卻執(zhí)意要求您為他們付出。對不起,請原諒我提出非分的要求。對不起。對不起……”
大顆的淚珠從南茜的臉龐滾落。她沒有發(fā)覺,只是傷心地說著對不起。
“哎,現(xiàn)在的人吶……”不遠處,一名難民好似隨意發(fā)一句感慨。
旁邊立即有人跟進:“嘖嘖。連點兒小忙也不肯幫。真是自私。”
有個男人走過來,拉住南茜的手:“別哭了南茜,我們沒事的。咱們不靠別人。你放心,我們一定不會放棄,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會往前走。就算走死,我們也不會讓你再受這樣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