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那孩子剛才砸艾麗莎的那下用的不是他手里這塊石頭,不然丟不到艾麗莎反倒把他自己腳砸了。
艾麗莎危險地瞇起眼睛:你看我矮就以為我好欺負是吧。
那孩子害怕地一縮,可還是壯著膽子:“快,快把馬讓給我。不,不然我就……就,就砸死你!”
呦呵?
艾麗莎忍住沒笑,說:“你可以試一試。”
被挑釁了,沒有退路了。那孩子咬緊嘴唇,破釜沉舟地抱著石頭沖了過來,卯足了勁兒往艾麗莎身上撞。是撞不是砸,因為他舉不動了。
艾麗莎伸手,啪地一巴掌扇在那孩子臉上,讓他趴一邊兒涼快去了。
解決了這小小的插曲,艾麗莎回頭去看澤天的情況。澤天的對手可不是個連石頭也舉不動的小孩子。已經有兩個人騎馬飛奔而走,護衛隊長扯著嗓子宣布還有三個名額。于是隊尾的難民們也想如法炮制。只要搶匹馬跑掉,自己就安全了,管他剩下人的死活呢。
不過澤天的應對方式也簡單,笑吟吟地站在那兒,手里拎著一把出鞘了的長劍。想要馬?行啊。哦對了,剛才護衛隊隊長怎么對付那個鼓動大家往回跑的家伙來著?
不過艾麗莎有點兒好奇,要是真有不怕死的沖上來搶馬,澤天準備真動家伙么?
現實沒給她滿足好奇心的機會。很快就有五個人騎馬奔向了維賽里德的方向,還有一個家伙一邊高喊那是他的馬,一邊用自己的兩條腿在后面拼命追。
還有搶到馬的,都被護衛隊攔住,有兩匹馬因此受傷。但這不能阻止人們前仆后繼的熱情。很快騾子和驢也都出現了,有個老兄一邊“呦呦”地驅趕著屁股底下的老黃牛一邊悶頭往護衛隊組成的人墻走,想要趁亂突圍。
混亂終于平息。護衛隊驅趕著人們繼續往前走。人們一步三回頭,眼巴巴地望著那五個幸運兒遠離的方向,在刀刃和槍尖的逼迫下一步步挪向前途未卜的前方。
又是一天無聊的行進。太陽又一次落山,人們也再一次安營扎寨。
澤天把艾麗莎從馬背上抱下來。跟前幾次不一樣,不是艾麗莎身高不太夠下馬不太方便,而是她真的下不來了。
“你還好吧?”澤天關切地問。
“嗯。”艾麗莎咬緊嘴唇,忍受腹部新一輪的絞痛,將涌到嗓子眼的**全都咽回去,“比出發前的那幾次輕多了。沒事。”
你沒事才怪。
澤天眉頭皺成一團:“隊伍行進的速度太慢了。要不……”
艾麗莎搖搖頭。她窩在澤天懷里,可以保證沒有第二個人聽到她說什么,所以敢于提到一些敏感的詞匯:“魔族知道我的身份,而且很有可能兩個都知道。決不能讓他們發現我的存在。”
沒錯。艾麗莎的敵人不止于人類,還有魔族。
對人類來說,她是魔族永生者,是邪惡與恐怖的代名詞,她活著一天人們就不能睡個安穩覺。對魔族而言,她是殺神艾麗莎,是害得他們國破家亡的劊子手,不把她燒成灰不甘心。
誰都不會注意到她的另一重身份,只會執著于對她的仇恨。
等等。真的如此么?
澤天靈光一現,興奮地說:“對了,我們可以利用你的身份。你可是永生者啊,肯定能讓那幫魔族畢恭畢敬的。而且永生者都是隸屬于神殿的,原先的神殿被毀要尋找新的神殿,這個理由也很正當。知道你身份的魔族都被付之一炬了,應該不會穿幫。”
這樣就不用拖到南境再找神殿了。
艾麗莎緊閉雙眼,擠出了個笑容:“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還跑到魔族據點地下的通道里頭救我,那些魔族能不知道?”
“這不一樣。”澤天不愿輕易放棄,“我能得到消息全憑運氣。魔族的情報網在戰爭中被破壞得差不多了,襲擊移民隊的魔族又是躲在荒郊野地里的,應該不能那么容易知道你的身份吧?”
疼痛終于過去,艾麗莎感到一陣放松,癱軟在澤天地懷里:“東境的神殿全被搗毀了。”
澤天一愣:“你確定?”
艾麗莎睜開眼:“我確定。”
如果東境不存在神殿,就算真的能打聽到神殿的消息,那也得走到王國的其他區域才可能得到幫助。
“可是,可是你重生的魔族小鎮也有神殿。”澤天說,“難道不能再找一個這樣的地方?”
“你覺得可能么?”艾麗莎問。
澤天沉默了。
以艾麗莎在人類軍中的地位,她說的不會有假。魔族小鎮那樣的漏網之魚可能有一條,卻很難說還有第二條。
艾麗莎安慰地拍拍澤天的肩膀,同時也是讓他把自己放開:“沒事兒。還是按照原計劃進行。這兒有將近五百人呢,不信藏不住咱們兩個。吃點東西吧,我餓了。”
于是澤天和艾麗莎一起準備好露營的東西,然后坐在睡袋上吃飯。澤天吃的是小麥面包,中間切開塞入了新鮮的萵苣和牛肉片,艾麗莎則用熱水泡開了旅行專用的餅干,強迫自己喝下去。溫熱的流食很適合身體不適的時候使用,可還沒等艾麗莎感覺到舒服,寒氣盤踞的腹部好像和熱量勢不兩立一樣頓時翻江倒海。
艾麗莎趕緊捂住嘴巴,偷瞟了澤天一眼,假裝清嗓地咳嗽一聲,把反流上來的食物再咽回去。
澤天沒注意到艾麗莎的異樣。因為南茜過來了。
“對不起……”小修女很為難地問,“很抱歉總來麻煩你們,只是……走了一天了,有好些人支持不住了。他們都很虛弱,有些人甚至連水都沒喝上。能不能……”
“給你們點兒吃的?”澤天幫她總結。
南茜低下頭,又忍不住抬起頭看澤天一眼,然后又迅速將腦袋埋到胸口。兩條眉毛形成一個再標準不過的“八”,整個人也縮成小小一團,一副“對不起我知道錯了”的樣子,讓人就算想責備也不忍心說出口。
“對不起。我不應該再麻煩你們。可是……”南茜抬起頭,兩只大眼睛水汪汪的,真是我見猶憐,“有很多孩子吃不上飯。大家路上的口糧都是自備的,他們出發前都吃不上飯,又怎么可能有購買干糧的資金呢。很多人用樹皮和草根充饑,這東西吃一天還好,可是他們出發前就已經連續吃了好久了,如今要是再不吃點正常的東西,他們真的會死在半路上。”
南茜雙手祈求地握在胸前,淚水漣漣的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大家的要求真的不高,剛才伊迪小姐食用的那種餅干,只要給我們一點點,每個人分到半杯,不,四分之一杯就可以了。一點點溫暖,能夠給予大家活下去的勇氣,澤天先生,伊迪小姐,懇求您二位可憐可憐悲慘的人們吧。南茜在此謝過了。”
說著南茜提起長袍,竟然就這么跪拜了下去。
周圍一片低聲的驚嘆。
在亞薩,除非極特殊的情況,一般臣民就算面見國王也只需要鞠躬或者行屈膝禮。南茜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竟然對澤天和艾麗莎行了全跪拜禮,也就是那種整個身體蜷縮在地上,頭貼伏于按在地面的雙手的姿勢。只有二者的身份地位有云泥之差才可行這樣的禮,比如人對神可行此禮。在同一階層中,這樣做是對行禮者莫大的羞辱。南茜的姿態真可謂低到塵土里了。
澤天和艾麗莎的位置在隊尾的最前排,相比之下距離正常隊伍最近。正常隊伍里的人望見這邊有人在跪拜,朝這邊指指點點。
而隊尾中的人們除了對南茜的感動,還有不少人憋著火,對澤天和艾麗莎怒目而視。
南茜看不到周圍人的反應,但好像能感覺到似的,全身在瑟瑟發抖。但她依然堅定地伏在地上,甘愿為了萬人的福祉寧可犧牲己身,用自己的受辱換取別人的幸福。
換做一般人,要是有人對自己全跪拜,肯定會嚇得一高蹦起來對方求什么他答應什么。更別提被這么多眼刀扎成噴壺。
澤天和艾麗莎的確站起來了,然后不約而同地朝兩旁讓讓,把南茜行禮的正面給讓開。
隊尾難民們見他們這么做,眼睛更是噴火:這兩個家伙不是讓南茜難堪么!
“嗯哼!”
澤天清嗓,突然吊起嗓子,“哎呦你們看看這兩個家伙,南茜這么低聲下氣的竟然還不趕快答應,真是一對沒有心的渣滓。
“不就是一點口糧嘛都不肯讓給我們,有馬也不給我們騎,兩個見死不救的惡棍。
“我們都要餓死了,他竟然還在那兒悠閑地品嘗晚餐。憑什么!
“我們要求的也不多,不就是一點點口糧而已,又沒跟他要牛肉和小麥面包。當然了他也應該主動分給我們。南茜都朝他下跪了么。
“見者有份,少廢話趕緊拿出來!
“南茜我們走,就算餓死也不去求冷血的魔鬼!
“混蛋!你應該主動分給我們吃!竟然還要南茜給你下跪。還不趕快把口糧交出來!”
隊尾的難民們目瞪口呆地聽著澤天一句接一句地把他們的心里話說了出來。不光把意思表達出來,而且聲情并茂惟妙惟肖,簡直就像是從他們心里走出來的小人。連艾麗莎也忍不住側目,心里揣測澤天這是吃錯什么藥了。
又跟講單口相聲一樣噼里啪啦說了一大串之后,澤天提起水壺潤潤喉嚨,然后淡然地問:“還有我沒說到的么?”
一片靜寂。
心中陰暗的想法被對方掏了出來,就這么直截了當地攤在眼前展覽,但凡還有點兒羞恥心的人都不覺有些臉發燒。
噙著冷笑掃視人群一圈,澤天又淡淡地接了一句:“那么各位,請問我為什么要把食物分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