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
即使是澤天,也有點兒不敢相信了。要知道移民隊這邊正處于絕對劣勢,而且艾麗莎還不能在人類面前暴露自己的魔族身份,處處受制。
想要對抗全面占優的魔族?實在稱得上瘋狂。
“不只是我要做,而且我必須這么做。一路上魔族對整支移民隊的情況了如指掌,難道會絲毫注意不到我的存在?”艾麗莎說。
澤天同意。不是他和艾麗莎自戀,而是魔族有些行為的確蹊蹺?!霸囂桨惿?,驅使人類逼迫艾麗莎暴露底牌”或許不是唯一的解釋,但肯定算是比較合理的解釋。
不然連火球都開始扔了,還要什么一百人祭品。直接自己燒死一百個不就得了。面對這種絕對完成不了的要求,護衛隊隊長除了轉而針對那四個活著的祭品,沒有別的辦法了。
“但你別忘了,你的手里只有一群烏合之眾。”澤天提醒道。艾麗莎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殺神了。
“我明白。”艾麗莎凝重地點點頭。
其實她手里的牌倒在其次,關鍵是對手。那群隱藏在蒼茫森林中的魔族,到底有多少人,戰力怎樣,如何組織的,他們的目的又是什么,這些艾麗莎一概不知。
“所以,就希望護衛隊能給力點兒了?!卑惿f著,又埋頭窩在澤天的懷中。他們走到隊尾了。
夜幕降臨。
隊伍一如既往地安營扎寨。羅斯城堡盤踞于不遠處,像一只丑陋的禿鷲。
人們今晚能睡一個好覺了,因為魔族的怒火平息了。雖然也有出爾反爾的先例,但魔族如果不愿意放過他們,大可以白天的時候就將所有人連窩端。
所以應該沒事了吧。
護衛隊也是這么想的。為了慶祝,他們抬出了大鍋,扔入了上好的腌肉和蔬菜,燉了滿滿一大鍋湯,給每個人都分了一小勺。哪個移民嘴巴甜點多說兩句好話,還能多撈點肉吃。
于是伴隨著濃郁的肉湯香味,移民們很快進入深沉的夢鄉。
寂靜。
艾麗莎睜開一條縫。
澤天說的不對。糊弄人類,把宰掉三名魔族那事滑過去考驗的只是演技,根本算不上最困難的部分。現在才是對艾麗莎分析情勢、把握時機的能力的大考。
望著遠處晃動的影子,艾麗莎露出一抹微笑。
蓋然性規則,根據事物發展的高度概率進行判斷的一種認識方法。概率高到壓倒一切其他可能性的,即使在邏輯上無法證明必然性,依然可以被認作必然正確。
所以護衛隊真的動了。那么該讓魔族們跟上了。
于是,安靜的夜幕下突然傳來驚慌的叫喊:“不好啦!護衛隊的跑啦!”
一些睡得比較淺的移民們被吵醒了。他們很快發現,一直駐扎在隊首位置的護衛隊已經一個人影也不剩了。
人們很快意識到自己被拋棄了,驚慌的有之,罵娘的亦有之。
那么是不是說魔族其實不打算放過我們?!不然護衛隊的跑什么!
意識到這一點,就算因為迷藥的作用腦子昏昏沉沉,這下也全都嚇醒了。人們驚慌地跳起來,把周圍還在昏睡的同伴趕緊踹醒。沒幾分鐘,隊伍中有一個算一個,兩只眼睛全都瞪得跟牛鈴似的,手足無措地問身邊的人護衛隊的真的全跑了?那他們怎么辦?怎么辦!
如果隊長知道移民隊的人們這么快全醒了,肯定會淚流滿面地后悔為什么自己在緊要關頭還那么摳門。一鍋湯近四百多個人分,就算本來能mi倒大象分到每個人手里的也沒什么用了。
“還愣著干什么,快追呀!”
澤天繼續扯著嗓子喊。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吶!六神無主的人們立即找到了目標,紛紛把值錢的行李胡亂塞到包里,有車的坐車,有驢的騎驢,什么都沒有的靠兩條腿。
可是,往哪兒追?
篝火照亮的范圍只有移民隊駐扎的地方。除此之外,茫茫黑夜無邊無垠,哪里有護衛隊的影子。
“在那邊!”
有人喊道。人們望過去,只見一名騎在馬上的青年,一手握著韁繩摟著穿斗篷的另一人,一手高舉火把。明亮的火光將他整個人映得如火炬般耀眼。他指向荒野的方向:“護衛隊的朝那邊跑了!咱們快追,趁魔族還沒過來之前!”
說完,他身下的坐騎長鳴一聲,如離弦之箭一般竄了出去。
人們見狀趕緊跟上。有代步工具的都可著勁地抽鞭子,好像那耀眼的火光就是保命符,追上了就安全,落下了就會被魔族燒成灰。一些人為了自己逃命,根本顧不上還沒有騎上馬爬上車的妻女同伴,更有甚者為了讓速度更快,狠心地把同乘的同伴推了下去。
不等那些被同伴陰了的人爬起來,后面的馬上就到了。天太黑根本看不見,他們不是被追在后面的車馬踐踏踩壓,就是絆倒了不少正在做百米賽跑的人。
再后面又是更大規模的一批人。其中有不少人邊追便哭天搶地地喊,求前面的丈夫/父親/兄弟/朋友慢一點兒,等等他們別把他們拋下。
在夜里,這浩蕩的聲勢估計能傳出十好幾里去。
但也有一些人腦子稍微活絡,或者自認為活絡。他們又不認識那家伙,憑什么他說往哪兒跑就往哪兒跑呀。好像追上了護衛隊,就能有靠山似的。他們跑了更好,吵吵嚷嚷的讓魔族追去吧,咱們趁機開溜嘍!
但或許是有人在前面做擋箭牌,這些人有心思想別的了。有馬有車有毛驢的跟著那火光往荒野那邊跑了,他們腳程不快,身上錢也不多,還有不少人的行李被親人朋友搶走后跑了。這到有人的地方還要走好久,沒吃的沒喝的怎么行。
于是,有人開始搶東西了。
有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還留在玫瑰大道上的人們便陷入了瘋狂的混亂之中。老幼病殘被搶走了身上唯一值錢的一點東西,有些人甚至連身上的破衣服都被扒了,衣不蔽體地倒在地上,因為反抗而被痛毆。一個人剛得手,還沒等捂熱乎轉身撞上個更強壯的,連著搶到的和自己的全都歸了別人。女人在哭,孩子在叫。好像人們忘記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不是發財而是逃命??!
“不要搶了!求求大家了不要搶!”
南茜聲嘶力竭地大喊,試圖阻止眼前的暴行。
突然她被推倒了。對方死命地拉扯南茜的包裹。南茜的包裹斜跨在身上,并不容易拽下來,而嚇傻了的南茜根本想不到要破財免災,不被配合的搶劫者惱羞成怒,提腳踹向南茜:“小|賤|人,你給我松手!”
突然他的后腦勺挨了一棒子。肖恩怒目而視:“滾!”
雖然肖恩渾身是傷,卻有種被激怒的野獸的氣勢。搶劫者害怕了,撩開蹄子跑掉了。逃命要緊。
肖恩神經一松,摔倒在地。他之前被人從車上扔到地上,剛剛見好的傷勢二次加重,現在意識又有些恍惚。
南茜爬到肖恩身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呼喚肖恩的名字?!熬让?,誰來幫幫我們!”南茜無助地喊著。
有人聽到了,又來拉扯她的包裹。
另一邊兒,一個人發現了寶藏。一匹馬,而且馬背上還馱著行李,鼓鼓囊囊的看上去有不少好東西。那人趕緊撲上去,撕開行李袋掏出里頭的干糧往自己身上裝。裝了兩回他發現自己真是個傻瓜,有馬不騎掏什么行李!
突然之間他飛了出去,摔了個嘴啃泥。他爬起來剛想罵娘,突然一道銀光直沖面門射來,只差毫厘便會刺透他的眼球。
一個嬌小的少女手握細劍,冷冷地俯視著跌坐在地的他:“不好意思。那是我的東西?!?/p>
明明只是個毛都沒長全的丫頭片子,一腳就能把她踹翻了!雖然腦子里這樣狂叫著,但那個人的身體卻根本動不了,甚至在那少女的威壓下瑟瑟發抖。那張絕美的臉放在平時肯定能勾起他的非分之想,此時卻只讓他想要匍匐在地,把自己縮到小得不能再小。
沒穿斗篷撕了假面的艾麗莎沒工夫跟這種嘍啰掰扯。她跨上馬背,冷眼環視四周的場景,然后從丹田發聲:
“你們鬧夠了沒有!”
混亂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動作都猛地一頓。
就好像有人猛地扇了他們一巴掌,讓他們的神智突然清醒:我的天吶,我都在干些什么!
當然這種感覺只是一瞬間的,純本能的。貪欲和盲目很快回來,短淺的目光又瞄向了別人的財物。
“魔族還沒來,你們就想先把自己搞死嗎?”
艾麗莎又說一句。中氣十足,足以掃蕩全場。這不是異能,也不是什么更玄妙的東西,只是氣勢而已。只有號令過千軍萬馬,于尸山血海之前仍能談笑風生的人才會有的氣勢。
人們終于忘記了眼前的蠅頭小利,敬畏卻又困惑地望著這名嬌小的少女:“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卑惿⑽P起頭,“我只問你們,想不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