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莎與澤天在跟圣路易小隊的三人分開后，并沒有按海曼的要求回去。他們繞過了一個轉角，上了樓，從另一個角度觀察海曼他們正在搜索的地方，能補齊那三人遺漏的細節。正因為如此，他們發現了準備偷襲的魔族。
“竟然跑得那么快……”
對著堵住巷子的墻壁，海曼喃喃自語。
如果這兩頭魔族屬于同一種類，那么當他們被偷襲者突如其來的攻擊打亂了陣腳，“被堵住”的那一頭在回頭發動攻擊，那……光是想一想，海曼便打了個寒噤。
但現在換魔族倒在地上了。海曼看了看地上的尸體，然后望向艾麗莎和澤天（對他來說，是伊迪和羅恩），眼神明顯和之前不一樣了。
“嗨，沒想到你們這么厲害！”心直口快的葛蘭啪啪拍澤天的肩膀，把澤天拍得一趔趄跟一趔趄的，并對艾麗莎豎起大拇指，“伊迪，厲害！以前真小瞧你了。哈哈！”
“謝謝。”勞瑞亦由衷地感謝。從他的眼睛艾麗莎可以斷定他是真誠的。
“沒什么。應該的?！卑惿卣f了一句，視線很自然地從海曼身上劃過，看向地上的尸體，“看看這到底是什么吧。”
勞恩用武器將尸體翻過來，想讓它正面朝上，然后才發現剛才那面才是正面。黑乎乎油光锃亮的腦袋幾乎分不清前后，五官更是被皮膚褶皺擠壓到就快看不見，讓人很奇怪它為什么還能健步如飛，而不是剛一起跑就撞上南墻。
“和你之前擊傷的那一頭一樣么？”海曼靠了過來，問艾麗莎。
已經是平級間討論的語氣了。
艾麗莎點點頭：“只是之前那頭有頭發，長得更像人?！?/p>
其他人默然。魔族和人類外貌相似。這只魔族的確長得太不像他們的同胞了。
也太不像任何喘氣兒的生物了。
“這……會不會是廢墟人？”葛蘭小心地問。
“傻瓜。廢墟人早滅絕了?！眲谌鹫f他。
“可是……”葛蘭搞不懂了，直摸后腦勺。
“那也不一定?！睗商煺f道，“當年的永生之戰，廢墟人有漏網之魚也說不定。他們又不會老死。你說呢？”他挑起眉毛，看向艾麗莎。
艾麗莎咬緊嘴唇。
難道瓦瑞斯真的是對的？廢墟人并沒有消失？
不，他說的不是沒有消失，而是又回來了。
澤天剛才的說法是糊弄圣路易小隊的，畢竟現在要是到處宣揚廢墟人又回來了，只會像葛蘭一樣。如果只是幾條三十年前的漏網之魚，艾麗莎并不怎么擔心。但如果廢墟人真的再度崛起，那……
廢墟人的天敵，魔族們已經快死光了。
“這和記載中的廢墟人不一樣?！卑惿f。無論是她讀過的文獻，還是瓦瑞斯的描述，廢墟人都是一種類似行尸走肉的存在，而不是現在這樣，呃，怎么說？跟河童似的？
澤天說：“廢墟人也有不同的種類，他們也會進化。而且廢墟人是由死人轉變的，他們死亡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們成為廢墟人之后是什么樣子?！?/p>
澤城這么潮濕，有千八百個裹著淤泥的淹死鬼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艾麗莎眉頭不展。澤天說的也有道理，但只能算作一種合理的解釋，并不能確定這的確就是廢墟人。澤城跟多麗絲城距離不遠，按照廢墟人見活人就眼紅的特性，怎么可能忍這么久都沒去找茬。
而且這種引人入甕的配合，沒智商的廢墟人能做出來？
“不管怎樣，咱們把尸體交給拉赫隊長吧?！焙Ｂf道，“這一次他們可不能污蔑咱們是挖爛泥充數了。伊迪和羅恩，你跟我回去，讓他們見一見這次任務擊殺第一只魔族的人。葛蘭勞瑞，你們先守在這兒，等我們回來繼續完成搜索任務?！?/p>
葛蘭和勞瑞點頭。艾麗莎卻搖頭：“咱們一起走?！?/p>
“為什么？”海曼的音調有點兒抖。難道她記恨上了之前他的態度，不愿意接受他的示好么？
“他們留在這里太危險了。而且我想在見識到這次任務真正的敵人之后，總指揮應該會改變策略?！卑惿忉尩馈?/p>
海曼松了口氣。
葛蘭扛起魔族的尸體。五個人正要出巷子，突然一只信號彈升上天空。
“紅色的。紫羅蘭小隊負責的方向?！眲谌鹫f道，“沒想到啊，他們竟然還會燃放信號彈?！?/p>
“肯定又惹出什么亂子了。哼，他們不會還以為總指揮會去給他們擦屁股吧?！焙Ｂ托σ宦?。
“可惜，想要搶功，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睗商煳⑿Φ溃安贿^他們也算幫咱們忙了，這樣咱們可以少走點路，讓支援部的來接咱們。”
畢竟燃放了發現魔族的信號彈，理論上大部隊都是要去支援的。至于趕不趕得上嘛，實際和理論總是有差距的。
對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艾麗莎也沒什么好印象。反正這也不關他們事，她和其他五人便不去理會，向支援部所在的位置走去。
“咻——”
又是一枚信號彈從剛才的地方躥上天空。拖著漆黑的尾巴，報告漆黑的消息，成功把包括艾麗莎等所有看到它的人都嚇傻。
——遇襲。請求支援。
***
吧嗒。
濕噠噠的組織塊從墻壁落下，摔在某人的臉上。
特殊的形狀和觸感，讓這位紫羅蘭小隊的隊員認出這是他自己的肝臟。
都到現在了還能發現這種事，果然人快死了的時候腦子都不正常啊哈哈哈。
這位隊員想笑，卻連淤積在嘴巴里的血沫也咳不出。
信號彈發出去了，我的任務完成了。
他無力地想著。第一發他發射錯了，不過第二發補救回來了。雖然在掏黑色信號彈的同時被魔族撕破了肚子，但反正早在發射紅色信號彈之前他的兩條腿已經被咬掉了，大動脈什么的早破了，所以也就無所謂了。
還會……有人活下來么？
一定會的吧。
他試圖說服自己，但腦子里映出來的，只有隊友們倒在地上，釘在墻上，掛在吊燈上的情景。血啊花啦啦落下，淋濕了他的臉。
不到半分鐘，三十人的小隊便死掉了一半。他們正在一片殘垣斷壁中前進，追逐前面一瘸一拐的黑影。信號彈很沉的，讓他們跑得不過癮，所以很多人都給扔了。
可就是留下來也沒用的吧。
那只魔族在一堵墻前停下了。那墻很高很滑，它爬不過去。隊員還記得隊長興奮地哈哈大笑。他要把魔族挑在槍尖上，讓拉赫小隊好好看看。腦袋掉到地上時，他的笑聲尚未停止。
很多人在第一次鋪天蓋地的攻擊時便喪命了。他們是幸福的，不用親眼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怎樣的怪物開膛破肚，也不用在下一秒被那猙獰的怪物抓到時預料到自己悲慘的結局，并因此被嚇得魂飛魄散。
它們從哪里來？
它們為什么要殺我們？
哦，我們是清剿隊?？晌覀兊哪繕耸悄ё?，不是你們。不是你們啊！你們不是魔族?。?/p>
放過我吧！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們是來賺錢的，是來賺得缽滿盆滿，回去花天酒地讓所有人都崇拜我們的。我們不是來送死的。不要，不要！
生命最后一次爆了燈花，讓這位可憐的隊員陷入癲狂之中。只剩下一半身體的他微弱地扭動，并將這腦補成激烈的掙扎。他長大嘴巴，想要嚎叫，想要呼喊救命，而淤積在口腔中的血沫正好趁著這個機會一齊涌入了他的喉嚨，堵塞了他的氣管。
他沒有力量咳嗽，于是渾身抖了一下，死了。
不遠處，支援部正在迅速地趕過來。
***
比支援部到達紫羅蘭小隊集體遇難地點稍微晚了那么一小會兒，有“人”也趕到了自己需要到達的地方。“人”只是一種非常籠統的說法，因為到現在，還沒有誰能弄清它們到底是什么。此刻它們身處于城市的西南角，相當于橫越整座城市，而此時人類只移動了幾條街的距離，二者的速度差距可想而知。
它們到達的地方有自己的院子，還有自己的操場。在澤城還是陽光明媚的時候，這里充滿了孩子的歡聲笑語。為了保護這些稚嫩的花朵，澤城人毫不吝惜地使用最堅固的結構，質量最好的材料來建造這所建筑，這也是為什么在歷經了近二百年的風霜之后，這里依然沒有太過破敗的地方。
可惜，再好的建筑也沒能保護他們。那一夜的暴雨，整所學校的孩子死在了暴漲的洪水之中。
而他們的父母們必須連夜撤離，甚至來不及等到洪水退去為他們收尸。
“人”們蹲伏在大門前，攀附在窗戶上，皺皺滿是褶皺的鼻子，呼吸空氣中的味道。他們不需要氧氣了，這么做是為了尋找留給他們的指令。有一些在水中呆的時間長了些，渾身漲得像個球，鼻子也堵住了，所以干脆張開嘴喘氣。
指令信息很濃郁很清晰，他們馬上找到了，并按照指示從各個入口進入到教學樓中。
進去之后，周圍的景象倒是很有廢墟的風范了。畢竟桌椅板凳和室內裝潢多用木頭，早就爛了，鐵質的東西也是銹跡斑斑。還保存下來的玻璃窗上全都蒙著厚厚的污漬。陰天的陽光廢了吃奶的勁兒透進來，將教學樓的內部籠罩在了朦朧的綠色當中。
“哎呀，你們回來啦?！?/p>
空蕩蕩的走廊中，有童音在回蕩。
“人”們聚集在那聲音的主人跟前，像銜球回來的小狗似的請求獎賞。
那聲音因此咯咯笑著，宛如天籟：“是嗎，都干掉了？你們真是好孩子，真棒?！?/p>
但是有一個“人”蔫頭耷腦的，很不想靠過去，卻又不得不如實上報。
“什么？”
“人”們瑟縮。她生氣了。
“還讓他們得到了尸體？那我們的存在不就被發現了嗎？”
我錯了。那個報告的“人”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算了。也不算什么大錯，把他們都殺掉就好了?！甭曇舻闹魅藫P起頭。嬌嫩如天使的面龐上，露出了純美的笑容，“傷害了我的‘孩子’，我怎能不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