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淺交談的這十幾分鐘，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

穿鎧甲的娜塔莉曾經有個孩子這事就不提了。一副忠犬相的淺竟然會不同意主人的計劃，而且還是當著艾麗莎和澤天這兩個外人的面提出來？真是不可思議。

澤天一時腦洞大開，甚至懷疑這是威爾派淺過來使反間計的。

但這對威爾能有什么好處呢？威爾之所以用得上艾麗莎，是為了將基斯·羅塞爾打造成伊薩克·布雷恩第二。要完成這個任務，艾麗莎如果算次好人選，那還真找不出最佳人選了。畢竟從二十年前開始，艾麗莎一直陪伴在伊薩克左右。她對伊薩克來說不僅是戀人，更是并肩作戰的戰友。無論臺面上，還是私底下，伊薩克的一言一行艾麗莎都無比熟悉。她眼中的伊薩克是立體的。就算她后來著了伊薩克的道被他背叛，但別人被伊薩克蒙蔽的程度更甚。可以這么說，基斯只要能騙過艾麗莎的眼睛，那他在宮廷行走絲毫不用擔心被拆穿了。

以基斯目前的愚蠢程度，要想把他改造到能替代伊薩克的程度，這過程想必不是一般的艱辛。基斯在威爾的計劃中多重要，艾麗莎只會比他更重要。在這種情況下，威爾怎么會派淺到艾麗莎和澤天面前拆自己的臺呢。

關于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說，淺給出的答案是“因為他必然會失敗。”這理由也算是充分。

艾麗莎和澤天用視線交流，都覺得威爾計劃成功與否以及淺對此的態度跟他倆沒什么利益關系，于是跳過這個問題，專注于自己跟淺的協議上。

“異能的屬性，實則是靈魂屬性的外在體現。”淺說道，“靈魂的屬性并非一成不變的，而是一個逐漸演化的過程，因此才會有四大基礎異能，衍生異能等等概念。您無需為自己的異能與眾不同而感到擔憂。至于為什么會成為空氣異能永生者……”淺沉吟一陣，“我不能確定，不過按我猜想，可能當時只有空氣異能永生者的軀體可用。畢竟您是新出現的異能，任何一款永生者的軀體對您來說都是一樣的。如果您還有空氣異能者的血脈的話，選擇空氣異能永生者的可能性就會更高些了。”

“可我是人類，怎么可能跟空氣異能者有血緣關系。”

艾麗莎揉揉太陽穴。一提起這事她就感覺心力交瘁的。

淺抿嘴：“這只是可能之一，屬于我的猜測，您不用太放在心上。另外……您已經成為永生者怎么久，想必已經有自己并不是人類的覺悟了。”

“……”

我沒有。

艾麗莎嘴角抖了抖，結果還是化作一聲嘆息：“算了。您繼續。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只有魔族可以成為永生者。您是永生者，所以您一定擁有魔族的血統。”淺說道。

艾麗莎眉毛打結。就這么簡單粗暴地下結論了？

這個淺到底有沒有誠意。

糾結程度輕一些的澤天注意到淺話語中的細節：“擁有魔族血統？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您是混血。”

“不可能！”艾麗莎和澤天異口同聲。

“根據您之前三十年的人生，我們能很清楚地知道您肯定不是正統純血的魔族。”淺說道。不然艾麗莎早露餡了，還用得著等到伊薩克背后捅她那一刀，“但您又能成為永生者。所以，您必然同時具有魔族和人類的血統。”

“淺小姐……”艾麗莎嘆了一口氣。她快掩飾不住自己的惱怒了。合著淺讓她期待了這么久，之前還拿娜塔莉的事來吊她胃口，結果就告訴她這些？覺得她好糊弄是吧？

因為你有四條腿，所以你是馬。怎么，牛羊豬狗貓都不活了么。

這跟盲人摸象有什么區別。

不過，或許真的有例外呢？

抱著這點點的希望，艾麗莎忍耐地問：“有先例么？”

淺回答：“沒有。”

澤天從椅子中起身：“淺小姐，如果您無聊的話，可以選擇別的文娛活動。慢走不送了。”

淺依然淡定地坐在原來的位置，謙遜得體，聲音也是輕柔的：“其實，艾麗莎小姐本身就是例子——澤天先生請不要著急，我的意思是，所有的永生者，都是例子。”

澤天勉強坐回去：“這話怎么說？”

淺繼續侃侃而談：“人類和魔族的矛盾，最直接最不可調和的是什么？魔族對人類的奴役么？不，人類也會奴役他們自身。是永生者。每一具永生者的軀殼，要耗費上百名人類的生命。那都是最鮮嫩，最嬌媚的孩童。換做任何一個種族，這都是不可容忍的。實際上，魔族之所以要占領亞薩，將人類作為自己的奴隸，為的就是給永生者的煉制提供原材料。在我們發現亞薩之前，專門有負責繁殖后代的奴隸，為煉制永生者提供原料。”

艾麗莎驚訝。淺的意思是，魔族過去用自己的同族制作永生者？

“阿芙拉。”澤天沉吟道。對上艾麗莎困惑的視線后解釋道，“就是那個瘴氣中的神殿的主祭司。她將自己的族人作為原料制作永生者。”

“正是因為魔族和人類在某種程度上是可以相互連通的，所以才能使用人類制作永生者。就像魚和飛鳥，多么不同的兩種生物，但在遠古時期卻擁有同樣的祖先。”淺說道，“魔族，人類，再加上廢墟人，這是一個三角的三個頂點。魔族是靈魂能量的代表，人類是肉體能量的代表。廢墟人代表絕對的死，正因為太過絕對，物極必反，反而擁有了生的某些性質。魔族以一遍又一遍的死亡換取靈魂的永恒存在，靈魂的靜止狀態與死亡極其相似。而每一個人類的靈魂和肉體都在從初生到腐朽的旅途中從不停歇，和都在某種程度上具有‘靜止’特性的廢墟人和魔族相對。亞薩星上的這三種生命存在狀態兩兩對應，相互促進，也相互抵消。我相信，艾麗莎小姐應該處在人類和魔族這條線段上。在過去的三十年間，人類的種種性質抵消了魔族的種種性質，您表現出來的是人類。而現在，在永生者的軀殼中，魔族的部分被加強了，您表現出來的便是魔族。”

“呃……”澤天有點兒噎得慌，“這么說來，艾麗你還真有可能有魔族的血統。”

艾麗莎卻不這么認為：“這充其量只是一種可能，還是未經證實的可能。”

淺又抿了抿嘴。這動作對她來說就算微笑了：“使用魔族制作永生者，出產一個軀殼大概需要十數名魔族孩童。換成人類，這個數字后面要再掛一個零。因為損耗太大，所以神殿曾經秘密進行過試驗，將人類和魔族的血統混合，以制造出更適合煉制永生者的原料個體。而且聽娜塔莉公主提到過，實驗成功了。”

成功了？！

澤天趕緊問：“所以艾麗莎有可能是其中的一員？”

淺點點頭：“以艾麗莎小姐的年齡，正好是最后一批實驗成品。”淺攤開手，安放在膝頭，“我依然不能證明您就是其中一員，只能說這是目前已知唯一一種能夠將人類和魔族的血脈結合的方式。所以如果您依舊堅持這只是一種可能且未經證實，那我很遺憾。”

艾麗莎在沉思。澤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淺，突然想起不對勁的地方：“不對啊，如果這是真的，那人類和魔族之間的矛盾會緩和不少，為什么魔族不公開？好吧就算是秘密的不公開，也不會一點風聲也不露吧？”

“這項實驗為佩蒂特家族的個體行為，和魔族的整個高層沒有關系。”淺解釋說，“后來魔族高層得知了這件事，嚴令其停止研究。因為他們認為這是在用骯臟的人類玷污魔族高貴的血液。實際上，佩蒂特家族的最終沒落，和這項實驗都有一定的關系。”

佩蒂特家族的實驗在娜塔莉出生前后就被魔族的高層知曉了，然后佩蒂特家族又頂著壓力研究了十來年，終于不行了。結果就是，整個家族沒落，家族繼承人之一的娜塔莉作為人質，在豆蔻年華被送入神殿“靜修”，被皇族充作隨時可以扔出去喂狼的肥肉。

淺不無遺憾地說：“如果在戰爭之前，或許還能在佩蒂特家族的機密檔案室里找到相關的資料。可惜現在是做不到了。”

艾麗莎揮揮手：“做不到就算了。我現在想知道，這項實驗對我的身體究竟會有何種影響？會不會出現一些奇怪的病癥？我之前身體一直不好是不是跟這個有關系？日后是否還會更加嚴重，甚至嚴重到超乎我想象的程度？”

“不會的。”淺保證，“魔族的血脈和人類的受孕同時進行，可以說水**融。您前三十年不是一點毛病也沒有么。至于成為永生者之后的身體不適……應該是靈魂和肉體的不適配造成的。永生者的軀殼雖然是用人類制造的，但已經完全轉化為魔族的性質了，您的靈魂中還有一部分屬于人類。至于是否穩定，我真的不好說。但很有可能正是因為這種不適配，才造就了您的異能。任何事物無論靈魂還是肉體都能燃燒的火焰，正是靈魂和肉體摩擦而迸濺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