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莎離開之后，澤天倒在床上，無聊地望著天花板。

……然后睡著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看上去好像活蹦亂跳的沒事了，其實身體還是很虛。在艾麗莎面前他不想顯得很沒用。現(xiàn)在她不在，抓緊補眠沒說的。

自然而然的，做了一大堆的夢。

夢中他又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一天。父親親自敲定刺殺麥克亞當家主計劃，暗兵隊伍出動。他很偶然地得知艾麗莎也在其中，而且被分到了死士組，所以連跑帶顛地追上了剛剛出門的隊伍，仗著“二少爺”的名頭把任務負責人騙到一旁打昏拖走，連告訴大哥一聲也來不及。

那時焦急的心情尚且烙印在他的骨髓里，即使在夢中都快著急得鞋差點兒跑掉了。但與此同時的，他有很安穩(wěn)，跟個幽魂似的寄居在過去的軀殼里，悠哉看戲。

反正他知道結(jié)果了。艾麗莎活下來了，他還著急什么。

但無論他跑得多快，都追不上前面的艾麗莎。暗兵小隊的其他人員都化作了一片片虛實不分的暗影，只有她一個人在麥克亞當宅邸游蕩，單槍匹馬地尋找任務目標。

澤天不由得著急了。不能讓艾麗莎一個人去。他得保護她，也得把自己保護下來。這一次他不會再失手。如果他也能活下來，他就不會說出那句讓他在這輩子每次一想起都想抽自己嘴巴子的話來，艾麗莎就能一直活下去，不會在十七年后被他的這句話捅了刀子。

他又回到十七年前了。他要重來一次，救她，救自己。

然后，澤天醒了。

可澤天總還感覺自己在十七年前。他人躺在床上，精神卻還在麥克亞當?shù)暮勒锎┧笥问帯０惿驮谘矍埃x他越來越遠。追上她，攔住她，讓她別去，告訴她不要信他的話，不要把任何人當成他……

“澤天？”

艾麗莎就站在他面前，直愣愣地瞅著他。

澤天眨巴眨巴眼，摸了摸嘴唇。難道他說夢話了？不然艾麗莎怎么一副“你在說什么？啥意思？”的樣子。

可是他說什么？他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澤天的冷汗蹭蹭蹭地冒了出來。

“咳。”

艾麗莎清了清嗓，“那個……你知道么？這個避難所里藏龍臥虎。”

呃……直接跳過了么。

澤天既松了口氣又有些揪心。但鼓了鼓勇氣，他還是沒信心把話題再掰回來。亞薩自從有兩條腿的生物開始就只聽說過永生，從來沒聽說過重生。艾麗莎怎么可能相信他是伊薩克。

再說還有阿芙拉的詛咒。大地女神的詛咒可不是說說而已的。就算艾麗莎真的知道了，也真的接受了他就是伊薩克，因為詛咒的作用也會立即忘記。那還費這個勁干嘛。

所以他順著艾麗莎的話問：“目前還不知道。怎么了？”

艾麗莎于是將從離開基斯等三人之后的見聞跟澤天說了一遍。這份力量不容小覷，就算不能把它導向?qū)箯U墟人的方向，至少不能放任它沖擊人類王國，自毀生者長城，給死者占領全亞薩鋪路。

“你說的有理，但怎么做到？”澤天問，“咱們在這里，頂天了最多也只算個客人。威爾憑什么聽咱們的。”

艾麗莎點點頭。她自然也明白自己和澤天影響不了威爾。再說威爾這是要謀逆篡位，又不是準備明天野餐，哪那么容易讓他改變主意。她說歸說，其實心里也并沒有對成功抱有太大希望。

可是就這樣放棄？眼睜睜看著魔族和人類對掐，放任那些不知道有多大勢力的廢墟人在一旁虎視眈眈，瞅機會漁翁得利？

覆巢之下無完卵。要真到那一天，她和澤天也會被宰。

所以對艾麗莎來說或許還有想要保住和平的局面，不想讓自己的心血白費的想法，而對澤天而言，他只是要保住自己和艾麗莎的小命，拯救蒼生什么的完全是順帶的。

忽然澤天冒出了一個想法：“其實……也不一定沒有機會。”

他問艾麗莎：“你還記得淺說過什么么？”

***

一周的時間一晃而過。

這是對艾麗莎和澤天而言的。對于基斯，簡直度日如年。

艾麗莎簡直把他當成了實驗異能的靶子，火舌，火鞭，火圈，花樣層出不窮。幾天下來，艾麗莎使用異能的靈活和精準性都有了質(zhì)的飛躍。原本細皮嫩肉的基斯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的傷痕。艾麗莎甚至采納了澤天的提議，用異能制作了一只小豬形狀的火圈。基斯在被它追著繞了會客室跑了七八圈之后，不慎被反倒的沙發(fā)絆倒，此后屁|股上便多了這一屈辱的印跡。

以基斯的火爆性格，當然不可能咽下這口氣。然而奇妙的是不管他怎么跳腳大罵，威脅艾麗莎，在威爾面前抗議，都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作用。前一天就算他把整個基地鬧到雞飛狗跳，第二天他還是會被勸/拽/拖/扛到會客室，接受國王行為操守的指導。

于是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基斯的舉手投足愈發(fā)流露出上位者的風范。雖然還有些生澀做作，但和之前臉紅脖子粗地嘶吼“我是國王”的形象比起來，簡直是貴族和暴發(fā)戶的區(qū)別。而且他對柯妮麗婭的打罵也少了很多，雖然還是很瞧不起她這個商戶女，諷刺她的話依舊很傷人，至少沒有直接上手或者蹦臟字。

在基斯看不見的地方，柯妮麗婭的老爹列昂·倫敦很是滿意地捻著八字胡。

這邊鬧得很熱鬧，另一方面，艾麗莎和澤天以基斯的事情作為借口和淺接觸。淺曾經(jīng)明確表示她并不贊同威爾與人類政|權(quán)對抗的舉動。雖然不知道原因，但艾麗莎和澤天認為她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

事實也確實如此。剛開始和艾麗莎澤天預料的一樣，淺并不相信廢墟人仍然存在。艾麗莎和澤天花費了不少力氣將她勸說到了將信將疑的狀態(tài)。

能將信將疑就是好開始。艾麗莎和澤天很滿足，趁熱打鐵提到了拉赫小隊。處在猶豫中的淺同意運用自己的力量動用埋伏在人類城市中的暗探，打聽一下拉赫小隊是否真的與廢墟人遭遇。

五天之后，暗探傳回消息。淺的沉默讓艾麗莎和澤天明白，她站到他們這一邊了。

接下來的事情，艾麗莎和澤天不能多說了。畢竟他們是外人，不好太過攙和在淺和威爾之間。

他們轉(zhuǎn)而對基斯下手。基斯自己是孤家寡人，他的軍隊是列昂花錢召集的一群魔族亡命徒，實際的控制權(quán)握在列昂這個金主手中，不過他好歹是掛名的國王。列昂必須靠他這個皇族旁支才能師出有名。而基斯自以為自己天命所授，當然不可能容忍自己做一個傀儡。所以列昂就算是要把基斯蒙在鼓里，做他的牽線木偶，也不可能一點實話不跟基斯說。而這點實話幾乎一點不落全被艾麗莎套出來了。很多時候基斯甚至都沒察覺到。

于是艾麗莎和澤天能夠了解到，淺應該做了一些動作。威爾和基斯——準確地說，是威爾和列昂——的聯(lián)盟表面上依然一團和氣，背地里的裂痕卻在逐漸加深。艾麗莎和澤天時刻保持警覺，隨時準備適當?shù)赝苽€墻幫個忙。

然后就到了約定做身體檢查的日子。

“這顆水晶球?qū)⑼渡涑瞿撵`魂的相貌，也就是成為永生者之前的長相。它用專門的藥劑處理了，能夠顯示出靈魂的成分。如果真如我們的猜測，您是佩蒂特家族實驗的實驗品，那么投射出來的影像將是雙色的。如果您是單純的魔族或人類，則會分別用對應的單色來顯示。”

淺向艾麗莎詳細解釋檢查的原理和步驟。

艾麗莎表情嚴肅地聽著。

“放松點兒。”澤天拍拍艾麗莎僵硬的肩膀，“只是把手放上去而已，不用你沐浴齋戒，也不用你泡福爾馬林里，旁邊也沒有神棍似的祭司念念叨叨。很快就能完事啦。”

“……”

我這悲催的永生者生活也是從把手放在一顆水晶球上開始的。

艾麗莎默默把吐槽和唾沫一起咽回肚子。她不想告訴澤天她有點兒擔心，萬一事實不是淺所說的那樣怎么辦。

嗯。絕對不能說。不然澤天一定會一邊傻呵呵地笑一邊摸她的頭。那樣艾麗莎絕對會控制不住一拳揍倒他的沖動。

本來就夠矮了好嗎！

“不會有危險吧。”為了不讓澤天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傲嬌，艾麗莎板著臉煞有介事地問淺。

淺按下笑意，依舊是一副萬年不變的波瀾不驚：“絕對安全。請您放心。”

艾麗莎嚴肅地點點頭，啪地把手拍在水晶球上。水晶球在底座上晃了一下，好懸沒掉下去。

柔和的光斑在水晶球內(nèi)部閃爍，很快化作幾條光帶從水晶球中射出，投射到神殿半空中。艾麗莎原本的樣子出現(xiàn)在神殿空蕩蕩的穹頂之下，一半灰白，一半緋紅。

艾麗莎松了一口氣。全身放松下來。和澤天交換笑臉。

在一旁的祭司卻驚愕地睜大雙眼，手不停顫抖地指向空中的影像：“無……無屬……”

但誰都沒心情聽他說完！

就在影像成型的下一秒，神殿的大門突然撞開，羅塞爾家族雇傭兵潮水般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