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十度的空氣中趕路不是明智的行為。澤天運用他的廢墟生存知識，找到了一處足以躲避驕陽的沙丘。三個人暫時拋開敵對的立場，共同蜷縮在沙丘的背陰處。

當然敵對的立場其實早拋開了，不然也不會有之前那段近乎于拌嘴的爭吵。

拉塞不懂得廢墟生存的技巧，想要活到走出這片沙漠的那時候必須要依靠澤天。而澤天也認為僅憑自己一個人難以照顧艾麗莎生存下去，多個人至少多個幫手。所以在睜開眼看到對方之后，兩個人沒有什么猶豫，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放下了前嫌。

陰涼處，澤天將隨身的水袋送到艾麗莎唇邊。艾麗莎勉力搖了搖頭，將水袋推走。

“你需要喝水。”澤天堅持，“來，稍微喝點兒。沒事，還有這么多呢。”

艾麗莎于是喝了一點。但咽下去的很少，都從嘴角流走了。她用手指將嘴角的水送到口中，啞著嗓子開口：“拿走吧。不要再浪費了。”

澤天焦急，卻不敢在艾麗莎面前表現出來免得她心急，于是輕聲勸艾麗莎睡覺。

艾麗莎點點頭，閉上眼睛，不知道是進入夢鄉還是混過去了。

“……她怎么樣？”拉塞過來問。

“托您的鴻福，死不了。”澤天沒好氣兒。

當時發生爆炸，艾麗莎為保護他們三人安全用盡全力，異能過度透支，導致身體處在極度虛弱的狀態。要是在平時也就罷了，如今可是在渺無人煙的沙漠中。走出沙漠需要一副好身體。

這也是澤天放棄背后捅拉塞一刀的真正原因。他一直相信使用和艾麗莎的真名的這個人是個禍害。要沒有他暗令手下士兵要玉石俱焚，他們不會被莫名其妙地“崩”到沙漠。如果他當時不在洞穴中，艾麗莎也不會需要再多保護一個人。就算那只是因為他滾到了他倆腳邊，被捎帶上了而已，艾麗莎的負擔也大大增加了。可是澤天自己需要找路出沙漠，需要一個人幫他背著艾麗莎。所以拉塞還是很有用的。

被嗆了一聲，拉塞有些尷尬地坐了回去。

然后他聽見澤天的嘲諷：“話說你還真豁的出去呵，為了完成目標，竟然命令手下士兵把你也一起宰了。同生共死是我們倆的事，你就那么想當電燈泡？”

拉塞無言以對。

當初下達命令的時候沒有什么感覺。這只是一條命令而已。早在參軍的那天開始，他就有命喪戰場的準備，馬革裹尸也是他的夢想。真正的結局雖然跟理想有點兒差距，但情勢到了那個份上，他不會退縮。

可是在經歷了必然的死亡后卻活了下來，他的心情不可能不發生變化。

每一次呼吸，都是吸入同樣多的氧氣，卻總覺得其中多了些許微妙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卻在不停地撩撥他的心弦。

“其實，國王還愛著艾麗莎。”

不知怎么的，拉塞蹦出這么一句。

“在人前，他看上去還跟以前一樣。但在心里頭，他有什么好像沒有了似的。總覺得他這個人……”拉塞抿了抿嘴，想詞，“變成了一具空殼。”

澤天挑眉：“所以呢？”

拉塞轉過頭，正色道：“所以，他究竟為了什么要殺艾麗莎？”

“她是魔族。”

“不夠。”拉塞斬釘截鐵。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作為國王除去艾麗莎之外最信賴的，而且連續信賴了二十年的部下之一，拉塞逐漸發現，伊薩克·布雷恩其實并不那么痛恨魔族。對他來說，與魔族為敵或許只是政治而已。他得把魔族干掉自己才能當國王不是。

這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尤其不能對兩個通緝犯。

通過澤天的表情，拉塞確定他聽懂了。但澤天卻對這個話題興致缺缺，扔下一句“我也不知道。”便閉眼睡覺去了。

黃昏時分，趁著寒冷的夜晚還沒有到來，三人抓緊時間上路。澤天在前面帶路，拉塞在后面背著艾麗莎深一腳淺一腳地攀爬沙丘。

澤天雖然是路癡，但他的辨認方向的理論知識其實很扎實。沙漠之中艷陽高照，天氣好得不得了，這種情況下澤天的認路能力還是可以信一信的。再加上沒多久艾麗莎清醒了，雖然很虛弱，卻可以幫澤天認路，確認這里之前有沒有來過。有她的幫忙，澤天沒有走繞圈路。

可四天過去，他們依然沒有走出茫茫沙漠。

沒有食物，水只有小小一袋，三個人迅速地消瘦下去，就快到達崩潰的邊緣。拉塞對澤天的認路能力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信不過我你可以自己走。”澤天理直氣壯。

天無絕人之路。他們從第四天的傍晚走到第五天的黎明，終于在清晨時分，前方遠遠出現了綠色的痕跡。

筋疲力盡的三人跑向綠色。清涼的泉水終于讓他們喝了個飽。雖然按照澤天的判定，這片一眼望不到邊，堪比小草原的綠色只是沙漠中的綠洲。沙漠的面積遠遠超出了他們之前的預計，但好歹能好好休息了。餓著肚子在一堆堆的沙子中走了這么些天，三個人都有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傾向。

休息夠了，他們繼續前進。三人水喝足了，但吃的東西只有從地上現薅的草。他們急需補充蛋白質。這片綠洲這么大，應該有值得一獵的動物吧。

現實超出他們的預計。前方是一座城鎮。

幾人大喜過望，趕緊趕了過去。因為擔心這里常年閉塞不歡迎外人，三人在足夠近了之后，艾麗莎和澤天留在了安全距離之外，拉塞則被兩人聯手推出去，高聲呼喊城內的人們，請求他們收留。

沒過多久，大概只有兩層樓那么高的城墻頂上出現了一個人，瞇眼觀察了拉塞和澤天艾麗莎很久。

“……”

烏鴉都能在天上飛好幾個來回了好嗎。

三個人只能等著。

拉塞暗自摸向自己的佩刀。澤天也扣住手腕的軟金武器。

城墻上的那人起身，做恍然大悟狀。

然后興高采烈地跑掉了。

“有外人來啦！外面有外人呀！大家快去看呀！”

叫聲一直持續了老遠老遠。

……澤天艾麗莎拉塞無語望天：您好歹把門打開再喜大普奔好嗎。

終于，城門打開了。艾麗莎三人得以進城，并享受了一把夾道歡迎的待遇。鎮長親自上前迎接，并在三人被好奇的鎮民們你摸一把我拽一下撕成片片之前將他們帶到家中做客。

“哎呀，好久沒人來了。”為三人倒上清水，鎮長感慨道，“我們小鎮在這沙漠之中孤零零地呆了好幾十年了，一直與世隔絕。”

“那也不錯啊，能夠躲避戰火。”拉塞說道。走了這么遠的路，喝點兒水也是很舒服的。

只是什么時候能開飯啊！

剛來人家家里，而且人家還這么熱情，直嚷嚷著要吃人家的口糧總覺得不太好。人類軍從來是不占百姓一針一線的。

所以拉塞努力讓自己笑得不那么怨念。

不知道是萬幸還是不幸，鎮長沒發現拉塞笑得有多憋屈，繼續感慨道：“哎哎，過來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子，被我的老母親抱著一路走了過來。當時趴在母親肩膀上看周圍的景色，覺得真是沒意思，以后一定要纏著老爹到海邊的游艇玩。沒想到，在這兒困了一輩子。哈哈！”

“游艇？”艾麗莎奇怪地重復。之前從來沒聽過這個詞。

“是啊，游艇，值好幾萬呢。”鎮長笑道。

“好幾萬銅幣？”拉塞問道。這什么玩意兒這么貴。

這回輪到鎮長不懂了：“銅幣？這位先生，您從哪兒來啊？”

看在人家是主人，正在招待自己的份上，拉塞忽略掉鎮長語氣中“你是外星人么”的成分：“從南境來。不知這里是哪兒？”

“南境？”鎮長困惑地重復，和身旁的妻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知道這個詞到底指的是什么地方，“我從來沒聽說過。”

這怎么可能呢。魔族占領亞薩后，將亞薩劃為東南西北四境，每一境下分為各個不同的區，然后再將這些區分給魔族貴族們，大貴族能分到數個甚至十數個區，小貴族可能要幾個分一個區。這種行政體系已經存在二百多年了，如今伊薩克上位后也沒有改變。這群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們到底被嘣到哪兒去了。

“好了好了，你們走了這么遠，肯定很累了。”鎮長笑道，“后面的客房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吧。”

說著鎮長起身，將聚集在門外好奇的人們都攆回家，然后領著艾麗莎三人到后屋。

瞧這快被蟲子啃成蜂窩煤的房門，三人很懷疑這客房會不會隨時塌掉。好在屋子本身是石質建筑，撐個兩三天應該沒問題。

鎮長很熱情，讓他們需要什么盡管提，不要客氣。見鎮長挺真誠的不像在客套，可食物卻依然不見蹤影，于是拉塞終于放棄堅持不拿一針一線的原則，問鎮長有沒有吃的。

“吃的？”鎮長很困惑，“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