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瑞斯拍拍自己的肚皮：“兩位朋友，天下那么多美食我怎么舍得去死呢。快點兒吧，國王在里頭等著。”
艾麗莎點點頭，和澤天一同進入王宮。
王宮內，空無一人。
無數的帳幔隨風飄蕩，好似行走無言的鬼魂。
艾麗莎等一直走到寢殿，忽然艾麗莎舉手示意同伴們停下。
澤天指指寢殿里頭。
艾麗莎點頭。
“你來了。”
忽然，從后面傳來欣喜的嘆息。“進來吧。只有你。其他的人暫且退下。”
艾麗莎略微沉吟，示意身后的同伴圍繞寢殿警戒，自己單獨進去。
剛一進門，發現澤天也跟了進來。不等她說話澤天挑眉：“我跟著你。”
艾麗莎卻搖搖頭：“我得自己了結。”
澤天定定地看著她，終于放開了手：“小心點兒，我在外面等你。”
艾麗莎報以微笑，轉身進去。
寢殿之中依然掛滿帳幔。淡綠色的，靜止地懸掛著，讓幽暗的寢殿也蒙上一層綠光，好像被人遺忘在角落里的魚缸。
艾麗莎敏銳地聽到有人在痛苦地喘息，立即警覺地朝那個方向看去。
果然，伊薩克的身影投射在帳幔之上。
但不是他在喘息。在他的腳邊還有另外一個人影，正在痛苦地扭曲著。但無論是他還是地上那個，他們的口鼻邊，帳幔依舊靜立，不動分毫。
“你，你一開始就背叛了我們。”趴在地上的那個人影痛苦地說，“你用瓦瑞斯的替身代替真身，為的就是支撐他們來到這里！你、你……”
刀劍切割肉體的聲響過后，地上的那人徹底沒了動靜。
“你來了。”
剛剛手刃學士的國王微笑著打招呼。
艾麗莎面無表情，手虛按在劍柄上，隨時都能拔出。
良久，薄唇輕啟：“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伊薩克反問？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個人正在促膝而談。
艾麗莎抿緊嘴唇。
什么？一切。
為什么要散布假情報，設置陷阱，讓生者的力量幾乎毀于一旦；為什么暗中提供幫助，資助各地的廢墟人反抗力量；為什么假意殺死瓦瑞斯，卻實際上讓他協調反擊廢墟人的戰爭；為什么主動放出首都被圍困的消息，給她進攻首都的理由？
為什么要把亞薩搞得一團糟，卻又默默地保護它？
還有，在這一切開始之前，為什么……要殺死她。
伊薩克默默撥開面前的帳幔。
猛然間，艾麗莎知道了幾乎所有問題的答案。
“我現在，了解你的心情了。”
伊薩克宛如囈語，“成為自己最痛恨的東西，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我每天都在對生者的憤恨中掙扎。就像你現在站在我面前，我的本能就正在聲嘶力竭，一定要逼我殺了你。
“我不能呼吸，不能進食。自從變成這個樣子之后，我不曾安眠，因為只要一閉上眼睛，嗜殺的本能就會把我的心撕裂。我想毀滅整個世界，我要把亞薩化成焦土。”說道這兒伊薩克的胸腔起伏得愈發劇烈。廢墟人雖然不需要呼吸但還是需要空氣才能發聲，“但我最想殺死的是我自己。因為我還是個人！我記得我曾經是一個活人！我想活著，而不是永遠的死亡！”
漸漸的，伊薩克恢復平靜，凄楚地一笑：“有時候，我恨不得自己真的死了。艾麗，你也有一樣的感覺，對吧？”
最痛恨魔族的人，自己卻成了魔族。
“這是我的報應。”伊薩克輕輕地說，“可是我不后悔。”
艾麗莎終于忍不住了，厲聲反問：“是么？”
“你以為除掉我，我是丹尼爾之子的身份就可以永遠埋藏，廢墟人也就得不到丹尼爾的秘技。后來為了隱瞞，還對用我是魔族的名義追殺我，是不是以為只要人們都知道我是娜塔莉的孩子就不會有人想起我的父親了？可如今是怎么回事？該發生的不是依然發生了？你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
心中的駭浪讓艾麗莎哽咽。“我想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你為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一時間，寢殿內一片死寂。
“因為我害怕。”
過去好久好久，伊薩克的喉嚨深處才這樣飄出一句話。他閉上眼睛。“我曾經慶幸自己是伊薩克了，但在那之后，我無時無刻不痛恨自己做了伊薩克。你在對我笑嗎？不，你是在對伊薩克笑。你眼中映出的是我嗎？不，那是伊薩克。我……用錯誤的方式得到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于是報應讓真正的我永遠不可能得到你。可……可是我……”
依然不想失去。
當伊薩克在攻陷的首都檔案室讀到娜塔莉和丹尼爾的舊日秘聞時，他的第一反應也是告訴艾麗莎，和她一起想辦法。然而不知道為什么，他卻篤定艾麗莎不會再站在他一邊，不會再聽他的建議和命令。
他知道，在他假稱自己是伊薩克的那一天開始，他和艾麗莎之間的裂隙就已經種下，并且在日后的二十年之間，生根發芽。
可那又能怎么辦呢？艾麗莎傾心的只是伊薩克而已。
艾麗莎輕輕搖頭。
“其實，我全都知道了。你不是伊薩克。”
伊薩克自嘲的笑容僵在臉上。“……什么時候？”
“第二天。”艾麗莎告訴他，“就在你跟我說你是伊薩克的第二天。”
伊薩克終于失聲叫道：“可是你為什么……”
“為什么不告訴你嗎！”
艾麗莎吼回去。“你給我機會嗎！每當我想跟你說這事，你總是找各種借口搪塞過去。你讓我怎么說！而且你已經是伊薩克了，布雷恩家族的家臣，魔族皇室，乃至全亞薩都以為維克多死了伊薩克還活著，我再說有意義嗎？！”
艾麗莎的聲音在寢殿回響，從四面八方襲向伊薩克。
可她的眼睛告訴他更多。她曾經期望過，可她最終失望了。她以為那是他的選擇所以她尊重，可天知道，她多想把這一切都說明白！
她傾心的，她戀慕的，永遠都只是眼前的這個人。就算她曾經喜歡的是伊薩克，可二十年了啊，難道還洗刷不去一個名字的痕跡？
淚水無聲地從伊薩克的眼中滑落。
原來這一切都是個笑話。
多說無益。伊薩克微笑著舉起了劍。
寢殿內，刀光劍影。
門外的人們急得火上房了，連處理完別的事宜后趕來的瓦瑞斯都有點等不住了：“要不咱們進去看看？”
澤天搖搖頭，只是默默地注視著寢殿的大門，巋然不動。
大門輕啟。
艾麗莎從里頭走出來。
“都結束了？”
點頭。
微笑。
伸過來的手。
“走吧，還有零星廢墟人等著被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