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顧羲凰在白衡東的別院中住下已經一月有余，身邊伺候的丫鬟名喚清歡是個機靈懂事的人。她曾多次試探清歡，發現她并不是周律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這才放心留在身邊。

她在別院的生活跟在瀟州時沒有太大的區別，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獨自坐在書房中看書。白衡東的別院里為了方便門客，放有不少的藏書，顧羲凰很是喜歡那些未曾閱覽的書卷，有些時候一看便是一天一夜，廢寢忘食。

可同時，有那么多的門客住在同一個宅院里，麻煩和譏諷之聲也是少不了的。尤其是針對顧羲凰這個女子。

別院的藏書閣分上下兩層。歷朝歷代的典籍、藏書，能被找到的都被白衡東搬進了這座藏書閣。顧羲凰幾乎日日都來，晨起就會在書架中穿行找到自己想要的書，有時入了迷便會站在書架后駐足良久。

今日便是如此，她身形嬌小地站在藏書閣二樓的書架之后，端著書卷一步都不曾挪動，從門口往里望去，根本不會覺得二樓有人。這時走進兩個人，在一樓的書架間來回踱步，有說有笑。

“近幾日倒沒見襄王殿下來別院與我們討論政事，想來朝中應該有事要忙吧？”

另一人笑道，“你若是有了什么政治良策，大可去找伯賢君替你傳話，王爺尊駕又豈能時時刻刻都到這里來呢？”

只聽那一人陰陽怪氣地說道，“如何來不得這里？你忘了我們這里可是來了一位新人。一個嬌滴滴的女子，我卻不知道她究竟有幾斤幾兩，只知道憑著她是個女子來這別院的目的并不單純。”

“你的意思是……”接著兩人就是一陣曖昧不清的大笑。

顧羲凰聽到有人談論自己并沒有什么稀奇，以她這樣的身份從瀟州而來本就是要遭受京城人士的白眼的，可一樓的這兩位仁兄政見上并沒有什么大作為，倒是在這種小事上各抒己見。她合上手中的書卷，準備走出去看看究竟是哪兩位先生在說她的閑話，腳剛踏出一步，就見身后的那層書架后也走出來一個人。

這人見到她也在這里，又想起剛才一樓兩個人的談話，頓時覺得氣氛有些許尷尬，像是探聽了別人的秘密一般，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顧羲凰卻落落大方地對著這人輕輕一福，道，“小女瀟州顧羲凰，伏羲的羲，鳳凰的凰，字昭熙。初來乍到，不知先生該如何稱呼？”

對方連忙按下手中的書卷，回禮道，“柏州胡漣清，漣漪的漣，清水的清，小字水無。”

“水無君的小字很有意思，以后喚我昭熙便是。”

一樓的兩人聽到二樓有人聲，抬頭一看正是他們剛剛背后議論的顧羲凰，頓時顏面無光，多看一眼都不敢，夾著尾巴匆匆走了。顧羲凰見他二人走了，表情上不過淡淡的一笑。

對面的胡漣清見她并不生氣，問道，“昭熙君方才應該也聽到了他們的話吧，難道你一點也不氣惱？”

“因何氣惱？為了兩個草包？水無君覺得他們這樣的人品，值得在下氣惱么？不過是無知之言，何必掛懷于心。”

“昭熙君倒是比一般的男子還要通透。難怪襄王殿下會去瀟州親自迎你入京。”

顧羲凰重又打量了胡漣清一眼，問道，“水無君知道我是被襄王親自迎回的？”

胡漣清笑道，“如今的別院中誰不知道你就是瀟州的那位朝夕先生。當初你的兩篇策論傳入京中，襄王殿下便拿到別院中與我們共同探討，我們都以為能寫出這樣策論的一定是位學識淵博的老者。只是沒想到……”他說到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顧羲凰一眼，“在下并不是看輕女子，只是當時的確沒有想到能在瀟州名聲大噪的朝夕先生居然是一位女子，而且你看起來如此年輕。你的兩篇策論就連在下都甘拜下風，這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水無君又何必妄自菲薄？所謂策論不過是貼近政要國策提出自己的意見罷了，我的兩篇策論你們之所以覺得特別，不過是特立獨行了一些。而且……以如今的朝廷形式，這兩篇策論極難推行，到底是紙上談兵罷了。”顧羲凰說完看到胡漣清手中還握著沒看完的書卷，說道，“水無君應該還要繼續翻看書籍吧，在下先行回去，你我有空再敘。”

顧羲凰與胡漣清互相拜了禮后，便離開了藏書閣。回到房間剛喝上一盞茶，清歡便歡快地跑了進來。

“姑娘，馬車已經準備好了，今日還要去西市的盛業坊么？”

顧羲凰點頭道，“就去盛業坊你最喜歡的那家酒樓吧，我們今日在那用午膳。”

京城西市最繁華的四個坊便是盛字開頭的盛業坊，盛合坊，盛嘉坊和盛祥坊。這四個坊中酒館，茶肆，客棧，酒樓林立，商販攤鋪處處皆是。人員復雜，勢力繁多，三教九流皆在此處游走，是個打聽消息來源的好地方。

從半個月前，顧羲凰便在盛業坊內探聽平民間的小道消息。同時也可以在這里得到戚廖鳳為她送來的關于朝廷的其他消息。她同平時一樣穿著一身素凈的布衣，和清歡同乘一輛馬車，剛進西市的街頭就已經能聽到喧囂的人聲，熱鬧不顯冷清。

馬車在酒樓前停下，顧羲凰在清歡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封朝的民風對女子沒有太大的約束，所以顧羲凰一個女子出門不需要刻意遮面。酒樓的小二倒是機靈地認下了這位老主顧，引著她二人上了二樓的雅間，按照老規矩點了些酒菜。

推開雅間的窗戶，熱鬧的大街就在眼前。顧羲凰性子一直淡淡的，所以對熱鬧的街道并沒有很大的興趣，只看了兩眼就端起面前的茶碗。清歡卻是一個喜歡湊熱鬧的，看著外面的集市商販，眼睛已經一刻都挪不開了。

顧羲凰瞧著她的樣子，放下手里的茶碗，說道，“我出門前跟你交代的那些事情還記得么？”

清歡忙不迭地點著頭，“姑娘吩咐的事當然記得。要在鬧市中打聽最近的市井消息，若是有特別的就讓那人給我寫下來，拿回來給姑娘看。”

“你都記得就好。如今可是已經吃飽了？”

“飽了飽了，早就飽了。”

“那你就去吧，我在這里等你回來。”顧羲凰說完從袖子里摸出一些碎銀遞給清歡。清歡開心的一路奔進鬧市里，顧羲凰看了眼窗外，一個黑色的身影一躍從窗戶翻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