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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州的邊防小鎮(zhèn)里,城樓上飄揚(yáng)的紅色軍旗上印著大大的“姜”字。城中貿(mào)易良好,軍隊有序,軍民彼此和睦,不見欺壓之事。
白衡英在這里逗留了數(shù)日,并沒有聽到百姓抱怨過姜如海什么??磥磉@位平威將軍雖然沒有管家的本事,但率軍統(tǒng)城的本事還是有的。他心中甚安,邊防安定,等到下一位將軍來接替軍務(wù)時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錯。穩(wěn)定了邊防,內(nèi)朝也就不會動蕩。
他看著對面無精打采,眼看著黑了一整圈的宗辛,一不小心笑了出來,說道,“你怎么是這副頹廢的模樣,不過就在這里待了幾日而已?!?/p>
“幾日而已?王爺莫不是忘了我從小就在京城長大吧,什么時候在這種地方受過這種罪?雖然王爺你跟我一樣嬌生慣養(yǎng)也沒受過這種罪,但我看你精神好得很,似乎還比在京城時更好了?!?/p>
白衡英看了一眼周圍的街景,回道,“你懂什么。這里天高海闊,遠(yuǎn)離俗世,沒有勾心斗角,陰險算計。你看周邊的百姓生活自足,無憂無慮,每日不過三餐憂愁,不用精于算計。不必?fù)?dān)心今天見過什么人,說過什么話,是什么樣的身份,屬于什么樣的陣營。兄弟手足親密無間,夫妻恩愛無話不談。我在這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有人會在意我的身份,我也不必在意后果。哪像在京城之中,步步為營,事事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萬劫不復(fù)。”
宗辛看著他向往崇拜的目光,默然地低下了頭。
“不說這些了,明天就是中秋,我們就在碟州過節(jié)吧。”白衡英說著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不少,“少虛,你可知道在碟州過中秋有什么講究么?”
宗辛瞟了瞟周邊百姓的房屋,看起來好像沒什么特別的,回道,“中秋不就是團(tuán)圓么?合家賞月吃月餅,最多看看花燈,也不會再有什么花樣了?!?/p>
白衡英搖了搖頭,臉上重拾微笑,說道,“碟州這里還會放孔明燈,寫上祈福之語,祈禱風(fēng)調(diào)雨順?!?/p>
“為何要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
“這里氣候干旱,雖有綠洲水源到底也是資源匱乏,祈禱風(fēng)調(diào)雨順是每個百姓畢生心愿。”
宗辛嫌棄地看著地上的黃土,再看著周圍百姓身上并不太干凈的衣衫。這里到處破破爛爛,沒有任何生機(jī),既不富裕也不繁榮。不僅要遭受惡劣天氣的摧殘,還有隨時隨地可能來臨的兵禍。但他們的眼睛依然純凈透亮,那是樸實且自由的光亮。
宗辛拍桌而起,朗聲道,“不如我們也學(xué)他們放幾盞孔明燈吧,給貴妃娘娘放一盞,給我娘親放一盞,再給王爺你放一盞。貴妃娘娘和我娘親就祈求身體健康,至于王爺你……就賜你一份好姻緣吧?!?/p>
白衡修從東宮里放出來后,人比之前消瘦了不少,精神憔悴,就連眼睛也黯淡無光。但他不敢疏忽,人剛接到圣旨就換了一身得體的衣裳入宮謝恩。
此時白伯安正在后殿里批閱奏折,聽到有人通傳太子求見,眉頭一蹙,放下手中的奏折就宣他進(jìn)來。
白衡修畢恭畢敬地對著白伯安叩拜,“兒臣給父皇請安。”
白伯安看著下面跪著的白衡修穿著一身素衣,不著華服,身形單薄,一時有些心疼,嘆氣道,“快起來吧。來人,給太子賜座?!?/p>
白衡修謝了禮,回絕道,“兒臣不敢坐?!?/p>
遭到回絕,白伯安看著白衡修有些倔強(qiáng)的身影,問道,“可是在記恨父皇?”
“兒臣不敢。上次的事的確有兒臣的責(zé)任,父皇處置公正,不曾記恨?!?/p>
“我不過讓你在東宮禁閉,減了一年的俸祿的而已,并未削減你的飲食用度,你為何如此消瘦?可是有人苛待于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可都說與父皇聽。”
白衡修直起身子,看向白伯安淡淡地笑了笑,回道,“謝父皇關(guān)心,兒臣不過是入秋以來小病了一場,還沒恢復(fù)好而已。東宮里一切如舊,沒有人苛待兒臣?!?/p>
白伯安看著他平淡的表情,雖然他嘴里說著沒受什么委屈,但京城中拜高踩低的事情并不少見,更何況他這個太子還被皇帝在殿上訓(xùn)斥。白伯安拿起身側(cè)的斗篷,走到白衡修身側(cè),將自己的斗篷披在他身上。
“中秋風(fēng)涼,不要再繼續(xù)病著了。你看身上的衣服都沒有過去合身了,再命人添些新衣吧。亞儒,既然已經(jīng)到了宮里,也去雀宸宮看看你母后。我知道她的委屈不比你少,你替我好好勸勸她?!闭f完還不忘在白衡修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兩下。
雀宸宮中,姜妤珊聽到白衡修來請安,也不顧自己形象是否得體,小跑著來到宮門口。白衡修剛走上階梯就看到姜妤珊的身影,快走兩步上前,眼中酸澀難當(dāng),一下跪在姜妤珊的面前。
“兒臣拜見母后?!?/p>
母子二人相擁而泣,遣走了身邊服侍的人,在內(nèi)堂說話。
姜妤珊看著白衡修身上的斗篷有些眼熟,似乎是白伯安之物,問道,“先去看過你父皇了?”
“兒臣接旨后就去見過父皇了,父皇讓我來探望母后?!卑缀庑蘅粗ド翰辉揎椷^的發(fā)髻,精神也不太好,問道,“母后這兩個多月在雀宸宮過的可好?”
姜妤珊冷著臉,眼神有些尖銳,與剛才流淚的慈母形象全然不同。她咬牙切齒地問道,“亞儒你這兩個月在東宮可好?”
白衡修轉(zhuǎn)過頭去,淡淡回道,“世態(tài)炎涼,兒臣這次算是領(lǐng)教了?!?/p>
“那就不要再讓別人有機(jī)會踩在我們頭上。我們母子二人一個是后宮尊位的皇后,一個是繼任東宮的太子。這次輸?shù)娜绱藦氐锥际且驗榘缀鈻|那個庶子,他野心昭然為的不就是太子之位么?這次又頂替你主辦中秋夜宴,我看他一定沒有想到你會在這個時候被放出來。既然已經(jīng)撕破了臉面,就該讓他知道這個太子之位不是他想搶就能搶的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