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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了西市的巷弄中，顧羲凰下車時才發現天已經黑了下來。她走下馬車，白衡英細心地替她攏了攏身上的斗篷，又查看她蒙在臉上的絲巾是否系好。

白衡英今日那身青綠色的常服很襯他，外面披著一件純白的斗篷，將他整個人襯得英俊不凡。他身上沒帶什么貴重的玉佩，就連平日里的玉冠也沒有戴，只簪著一支極為普通的墨玉簪。即便如此，他的英俊依然令人挪不開眼。

顧羲凰就默默地看著他，心中不免感慨。如果這個人只是個普通的世家公子，而自己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書香女子，眼下的這一幕要羨煞多少旁人。

注意到她的目光，白衡英抬起眼睛盯著她，笑道，“瞧什么呢，這么專注?！?/p>

“沒什么。”她連忙挪開目光。白衡英的笑容真摯，越是如此，顧羲凰的心底越是五味雜陳。“為什么今天一定要我蒙上絲巾？”

白衡英先是愣了一下，隨后攬過她的肩膀，小心護著她的后背，催促她往前走，“還記得進宮那日五弟看你的眼神么？今日路上人多，來來往往大多都是青年才俊。昭熙如此佳人，還是應該避嫌的。若不小心沾染了不該有的桃花……”他說著抿嘴又笑了一下，“我可看不得旁人在你身邊大獻殷勤。”

他說這話時聲音里難得有少年人的輕快，神態也是輕松快意，與平日里書房桌案前低眉深思的他仿若兩人。顧羲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好像在皇宮刺殺案后，兩人的關系有了些微的變化。白衡英不再像從前那般防備她，言語中也少了試探猜忌，只是一味地寵溺她。這令她心中酸澀難當，她可配不上這樣的真心。

走出巷弄，顧羲凰只見燈火通明的西市展現在她眼前，面前的長街擠滿了來往的男女老少，街道兩側彩燈高懸，各式各樣的花燈在架子上遙相爭輝。茶水攤子，小吃攤子，賣面具彩燈的，賣香囊扇墜的。各式各樣的小販吆喝著，聲音聚攏在一起，湊成一副熱鬧的光景。

顧羲凰看著眼前這一切，不自覺地回頭去瞧白衡英。

“我就知道你病著肯定忘了日子，今日是正月十五上元佳節。”白衡英說著，攬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加重了力氣?！霸静辉撚羞@么熱鬧的，因為今年冬天的雪災嚴重。好在有昭熙你的獻策，京城才會有今日的繁華景象。父皇賞賜我這次護駕有功，特意賞我的恩典，我便用來主辦這上元燈會了?！?/p>

“竟到了十五上元節?！鳖欞嘶丝粗值郎贤鶃頍狒[的人群，回道，“旁人大約都是想著如何加官晉爵，只有紫微君想著惠及百姓?！?/p>

“你已經許久不曾叫過我紫微君了?！甭牭剿龁咀约鹤衔?，白衡英的笑容更甚，雖然心里清楚她只是不想在外暴露他的身份。“我這也不算是惠及百姓，只是有些私心，想帶你看看京城的繁華?！?/p>

“所以你這幾日都在籌備燈會？”

白衡英頷首道，“請教過太醫確認你的傷勢無礙后，我就在忙碌燈會的事。這些天才沒有去看你?！?/p>

顧羲凰感覺心中一緊，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那我們就去燈會看看吧?！?/p>

“等下街道中人多，你傷勢剛好，切記不要離開我身邊，我怕別人誤傷了你?！?/p>

顧羲凰點點頭，便由著白衡英攬著她的肩膀，兩人一同走進鬧市。

煙火爆竹，天燈微光。

深黑的夜空上除了一彎明月，還點綴著無數放飛的天燈。燈上寄語，遙寄相思。

顧羲凰被白衡英護在身前，他的手臂有力地撐在她背后，幾乎不會有人碰得到她的傷口。這份強烈的安全感，過去她只從戚廖鳳身上得到過。

經過每一個賣東西的小攤，白衡英都會駐足，看看她有沒有心儀的小物件。若她沒有，他就自己挑上幾件。很快就來到集市的最中心，又是猜燈謎又是迎彩頭，每個小攤前都圍了不少人。白衡英很是警覺的將顧羲凰往自己懷中又拉了一寸，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他身上的熏香不落痕跡地蹭在她的鼻尖。

太近了。

顧羲凰抬頭看到白衡英下頜的線條，趁他沒有察覺到她的目光前，迅速撤回。她像是一個做了壞事的孩童，緊張的手心冒汗，心跳也是不受控制地逐步加快。

“要去猜燈謎么？”周圍的聲音有些嘈雜，白衡英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不去了，大約都是些字謎，無趣得很。”顧羲凰只想快點逃離這里，她不能再靠近白衡英了。每靠近一寸，她的理智就喪失一寸。

“看來昭熙在瀟州時經常去看燈會吧，都覺得字謎無趣。”

顧羲凰神情一冷，回道，“從未去過。”

白衡英的腳步一頓，低頭看向她平靜的側臉。“從未？”

“幼時也想去的，但家中看管嚴厲，不許女子出門。等到少年時能出門去湊熱鬧了，我卻已經沒了興致。”顧羲凰這話半真半假，她小時候的確不曾去過什么燈會，長大后顧之徽擔心她分心，更不許她去。

這次的燈會的確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親眼所見。

白衡英抬手拍了拍顧羲凰的頭，帶著寵溺和惋惜?！澳悄阆矚g今晚的燈會么？”

顧羲凰用力咬了下嘴唇，試圖用疼痛找回理智。但毫無用處，她聽到自己說道，“喜歡……”

“你喜歡便好。以后常住京城，每年的燈會我都帶你來。算是彌補你的童年。”

彌補？顧羲凰苦笑著，她需要彌補的又豈止這一件事。她有太多的秘密無法宣之于口，最后不過是化作嘴角的一抹輕笑。

有煙花在夜空中炸開，絢爛的火光激起了人群中更高聲的呼喊。白衡英眼見街道中人群沸騰，怕是有些不安全，連忙護著顧羲凰躲進一旁的窄道里。又一道煙花在黑夜里留下痕跡，白衡英將攬住顧羲凰肩膀的手放了下來，自然垂在身側。

“昭熙……”在下一陣煙花的響聲里，顧羲凰聽到白衡英如此溫柔地喚她。

“以后都留在我身邊吧。”

顧羲凰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