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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最后一下揮棍，顧之徽將長棍丟了出去，落在地上發出乒乒乓乓的響動。顧羲凰趴在地上，兩手扣著磚地的縫隙，以此來抵消棍擊的痛感。她聽到顧之徽停下了動作，總算松了一口氣，強撐著爬了起來重新跪地筆直。她現在整個腰背麻木地毫無知覺，但她不想在顧之徽的面前露出一絲軟弱。

從小就是如此，不管顧之徽如何懲罰她，她都不曾屈服過。

“我問你，你是否對白衡英有情？”顧之徽重新在桌前落座，低聲問道。

顧羲凰愣了一瞬，在這件事上她不能說謊，只點了點頭，開口時才覺得喉嚨嘶啞，“是……”

顧之徽大聲笑了出來，笑聲凄厲，“這就是我養出來的杜家和顧家的女兒！”

顧羲凰感覺喉嚨發干，眼眶發酸，面對顧之徽的瘋狂她早已料想到。但當他提起杜家，她心中有一絲懊悔。她的確是入京來報仇的，為了重奪杜家的江山。可現在的她不受控制地被白衡英所吸引，這份情不自禁卻是錯的。

顧之徽停了笑聲，“顧羲凰，你去過京城舊部的據點，也看到過你父母的畫像與牌位。你是杜家的女兒，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你的父母在九泉之下怨恨難消，午夜夢回的時候不要被噩夢輕易驚醒。”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掀起她后背的棉被，說道，“上一次挑撥太子與襄王的那步棋走的不錯，但是接下來我想要看到肅王也卷入其中。只有他們互相爭斗至死方休，我們才會有復國的機會。你已經錯了一次，不要再讓舅父失望。我等了十八年，耐心快要耗盡了。”

顧之徽說完推開了門，將手中的棉被遞給護衛后，看著一旁的戚廖鳳，說道，“廖鳳，你這些日子在京城做的不錯，只是肅王府人多眼雜，以后怕是不好抽身會暴露羲凰的身份。找個機會從王府脫身吧，他日若有消息需要傳遞，換個方法便是。”

戚廖鳳看了一眼屋內跪在地上的顧羲凰，頷首道，“屬下遵命。”

“我會在京城多待一段時間，你脫身后就來據點找我。現在，送羲凰回去吧。小心點，不要露了蹤跡。”

顧之徽說完這些話帶著兩個護衛便離開了，戚廖鳳站在門外，猶豫著該不該走進去。他方才站在屋外，顧之徽每一次揮棍他都聽得清清楚楚，長棍落在顧羲凰身上的悶響就像是也落在他的背上。

他定了定神，走進屋子去攙扶顧羲凰起身，手不小心碰到她的后背，她整個人渾身一顫，低呼出來。戚廖鳳趕緊收回手，半蹲跪在她面前。她雙眼通紅，嘴唇蒼白，一雙眼睛迷茫無神。

“姑娘……”戚廖鳳心下一痛，試探著低聲喚她。

顧羲凰看著他，如大夢初醒一般，露出略帶辛酸的笑容，回道，“我沒事。”

雖然她這么說，但是后背麻木過后，頓挫的痛感很快就跳動著蔓延開來。她伸出手示意戚廖鳳扶她起來，但手剛碰到他的手臂，整個身子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戚廖鳳一把扶住她，說道，“你這樣是回不去的，還是我來背你吧。”說完轉過身背對著她。

顧羲凰也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況是走不回禪房的，她強撐著往前挪動了一步，身子前傾靠在戚廖鳳的背上，雙手松垮地攬住他的肩膀。伏在戚廖鳳的背上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安心感，她側過頭將臉貼在他的肩頸處，眼中的淚再也抑制不住，隨著眼角一直流進戚廖鳳的脖子里。戚廖鳳緩緩站起身，小心地扶住她，滅掉茅屋里的油燈，在黑暗中徐步離開。

已經過了子時，夜里的風更涼，吹在顧羲凰的身上卻讓她覺得很是愜意。她感覺后背和五臟六腑都在被火灼燒，燒得她眼淚流出來都會立刻化掉。她閉上眼，隨著戚廖鳳的腳步，聽著耳邊的風聲，記憶開始不受控制地闖進。

太多雜亂無章的記憶在她腦中盤踞糾纏，最后定格在西市密室中她父母雙親的畫像。她不由得去想，若當年父母隨她一同出逃，現在還會是這番光景么？若她也有至親可以依靠，至少不必寄人籬下，仰人鼻息。

“姑娘，背上還疼的厲害么？”

戚廖鳳的聲音喚醒了顧羲凰的意識，她睜開眼看著一片漆黑的樹林，手上微微用力抓緊了他的肩膀。

“不疼了。”顧羲凰咬著牙皺起眉頭，疼痛已經讓她有些意識模糊。

“若疼得厲害，就先咬著我的肩膀吧，也能緩解一下。”

戚廖鳳這話說得極輕極溫柔，落在顧羲凰的耳中，觸及到她心底僅剩的一絲堅強。她雙手緊抓著他的肩膀，埋起頭來又笑又哭，盡情宣泄著心中無法說出的痛楚。而戚廖鳳只是感同身受的陪著她，慢慢的走，心底落下跟她一樣的痛。

回到禪房時已經過了子夜，戚廖鳳將昏睡過去的顧羲凰小心地安置在榻上，扯來了棉被給她蓋好。她臉上留有淚痕，兩頰被涼風吹得通紅，眼角的眼淚似干未干。戚廖鳳坐在榻邊，從懷中取出一方錦帕替她擦去淚水。手指碰到她的臉頰，發現她臉上有些燙，再看她眉目不曾舒展，應該是剛才的棍傷引起的發熱。

他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果然燒得厲害，若現在吵醒素荷將她送回王府，一定會被人發現異狀。他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出了禪房，再回來時手里提著打水的木桶。他將錦帕用桶中的井水浸濕，敷在她額頭上。

戚廖鳳不記得自己是幾歲去往瀟州的，只知道自己是為了活計一路從京城漂流到瀟州。雖然身上已經會了些五花八門的功夫，只因為年級尚小，依然會被人欺負。卻在陰差陽錯的機緣下，遇到了顧之徽。他不知道顧之徽是什么人，也聽不懂顧之徽口中復國的大計。他只知道一點，顧之徽是他的恩人，是救下他這條命，給了他一條活路的恩人。

后來顧之徽將他帶回了瀟州的宅子，安排他成為顧羲凰的暗衛。自那以后他就躲在暗處護衛顧羲凰的安全，久而久之，兩個人之間開始有了奇妙的聯系。不需要交談也知道彼此心中在想什么，一個眼神就能辨別話中的真假。就像剛才在樹林中，即使顧羲凰強裝堅強不肯服軟，他也知道她定是疼得痛不欲生。

戚廖鳳在黑暗中嘆了口氣，像是感應到一般，抬手取下了顧羲凰額上的錦帕，果然已經溫熱了。他用井水重新洗過錦帕，小心地敷在她額上。

這種感覺真的有些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