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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顧羲凰下樓時,白衡英已經在客棧的一樓里坐著與一群關外的百姓閑聊。他今日穿著一身灰褐色的長袍,黑色腰封,袖口也是黑色,兩只手襯得白皙如玉。在一眾人高馬大外形粗獷的關外人之中,尤其顯得他秀氣端莊,膚色白出一個度,像個相貌端方的小娘子。
顧羲凰在心里笑了笑,面上仍是冷淡的。她走下樓梯,白衡英沒有第一時間看到她,還在跟口音各異的關外人說著話。
“去年京城的雪也是異常的大,當時京中寸步難行,已經算得上災禍。”白衡英說話時目光流轉,繪聲繪色。有幾個關外女子盯著他,眼中的仰慕溢于言表。
一人附和道,“去年關外也是大雪不斷,凍死了不少牛羊,還有百姓。今年更是難熬,已經立春卻還是風雪不斷,草場枯萎,又不知道要餓死多少牛羊。”
顧羲凰眼見白衡英的目光沉下一分。
關外暴雪,凍死了牛羊和百姓,關外部族的日子自然也不會好過。想要活下去,他們就會不斷騷擾邊境燒殺搶掠。原本這兩年的戰事不斷,邊防軍餉就壓得朝廷喘不過氣,再有去年京城的雪災,只怕今年年頭就會捉襟見肘。眼下又要繼續鞏固邊防,這筆開支又要從何處補上。
“其實碌州城的百姓也不好過。”客棧的老板娘一邊給眾人添了新茶,一邊埋怨道,“這幾年的確是天災不斷,不僅是碌州,就連碧州、巖州的收成也比不上往年的一半。天旱少雨,春短冬長,可朝廷的賦稅又一分不少。尋常的百姓如何負擔得起,只能聽天由命。”
白衡英點了點頭,端起茶碗,還在思索著,就聽老板娘大聲說道,“姑娘什么時候下來的,可是來找安公子的?”
他轉過頭,見顧羲凰正在人群之外靜靜地看著他。目光相對,彼此心聲一目了然。仿若整個客棧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昨天兩人進門時老板娘就覺得他們關系匪淺,尤其是看著對方的眼神。今日再看,真是越看越登對。
白衡英起身去迎她,走到她身邊時,在她耳邊低聲道,“什么時候來的?就站在這里偷偷地看了我許久?”他結束時特意上挑的聲調,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顧羲凰見之前對白衡英諸多在意的幾個關外女子對她投來不太善意的目光,她微微側過身回道,“紫微君還是與我保持距離吧,這里可是有太多你的仰慕者了。”
白衡英見她面上這副平淡的模樣,語意里卻大有拈酸吃醋的意思,笑道,“怎的大早上就有這么重的醋味。”
顧羲凰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正準備要走,就被他扣住了手腕,拉著她就往桌邊走去。
關外人素來豪放,不拘小節,看到二人如此,立刻起哄玩笑。顧羲凰羞紅了臉,想要掙脫又掙脫不開,被白衡英按著坐下后,老板娘立刻湊了上來。
“昨天就覺得姑娘與安公子登對得很,不想竟是真的。”
白衡英聽到這話,笑得更是開心,回道,“老板娘倒是好眼力,我與昭熙已經定了親,這次是專門來碌州探親的,回到京城就要操辦親事。”他說著將她的手握住,動作自然一點也看不出是假的。
顧羲凰聽得他謊話連篇,但出門在外也不知道境況如何,不好拆穿他,只能扭頭瞪著他表達不滿。
白衡英卻視而不見,俯下身子靠近她說道,“夫人莫要吃醋了,方才幾位關外的姑娘不過是多看了我幾眼罷了。”
“我……我沒有。”顧羲凰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這番話似乎坐實了自己的確與白衡英定了親。她又羞又惱,索性扭過頭去閉口不言。
白衡英知道再逗下去一定會徹底惹惱她,只能收斂了笑意,坐在她旁邊,繼續與旁人聊起方才的話題。
宗辛下樓時,早已日上三竿,他伸著懶腰想著昨天舟車勞頓居然這么早就要起來,很是埋怨地嘆了一聲。緊接著就看到顧羲凰與白衡英相對無言地坐在一張桌子上用飯。
“公子,昭熙君。你們起的真早。”
話音剛落,顧羲凰就抬頭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宗辛不禁打了個冷顫。他靠著白衡英坐下,低聲問道,“公子對她做了什么?怎的一早上就有逼人的寒意。”
白衡英看了顧羲凰一眼,知道她自然是為了剛才的事生氣,進而遷怒宗辛。平日里她見到宗辛多是以禮相待,今日這般,定是氣得不輕。他臉上笑得更是開懷,反倒讓宗辛一臉茫然。
宗辛稍稍拉開了與他的距離,又拍了拍自己的臉,感慨道,“一定是我還沒睡醒,你們兩個人太奇怪了。”
這時老板娘來給宗辛添碗筷,聽到他這么說,笑著回道,“有什么可奇怪的,不過是小兩口斗氣罷了。安公子生的俊俏,方才在這里引了不少關外姑娘的目光,顧姑娘這是吃醋了。碌州這里民風開放,長的俊俏的公子哥走在路上都會有人投懷送抱的,安公子只是被人多瞧了幾眼,不打緊的。”
宗辛聽到老板娘這般說辭,嘴都要合不上了。只見白衡英側過頭去打量顧羲凰的表情,臉上盈著的笑意溫柔細致。顧羲凰低著頭,臉頰透著細膩的粉紅。白衡英往她那側挪了挪,手指輕拂過她的臉頰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夫人,不要與我生氣了。”他的聲音細細綿綿鉆進顧羲凰的耳朵,連帶著耳根一路紅了下去。
他拉進兩人的距離,貼在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低聲說道,“昭熙,我知錯了,不要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