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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衡英的壽宴已過,王府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不必再迎來送往地賣弄笑臉,胡漣清也終于多了些時間能與顧羲凰閑聊。但這些閑聊多數時候都是白衡英也在場,聽著他二人辯一辯朝中的政令。
“今日朝會中書令被陛下訓斥,正在府中閉門謝客呢。”
胡漣清端著剛沏好的茶壺,給白衡英與顧羲凰添了茶,自己才落了座。
白衡英從手中的書冊中抬起眼,看向他問道,“可知道為何會被訓斥?”
胡漣清歪著腦袋,“似乎是為了之前官員清洗一事,只說中書令所下政令有誤,狠狠斥責了一番。”
白衡英不再說話,繼續低下頭去。顧羲凰見他這副神情,猜他已經想到了其中的原因,自然是與姜家瞞報碟州邊防一事有關,只輕笑著端起面前的茶杯。
“昭熙君笑什么?”
顧羲凰搖頭道,“水無君除了此事,可還打聽到別的事?”
“惠王殿下不日即將離京,回到巖州軍營。”
“惠王在京中已待了半年有余,是該回去了。若再不回去,只怕姜家要疑心陛下連惠王的兵權也要削了。”
“昭熙君覺得惠王走了是好事。”
“倒也算不上什么好事,只是惠王走了,對王爺來說是件好事。以后面對太子時不必再小心翼翼,以免惹惱了惠王引來殺身之禍。”顧羲凰說完這話有意瞟了白衡英一眼,只見白衡英抬眼看她,眼中有些說不清的情緒,似乎是在埋怨她。
胡漣清并不知道白衡英在碟州遇刺一事,聽到這番話只覺得云里霧里,再看兩人眉目傳信,他在一旁好不自在。
白衡英合上手中的書冊,直起身子端起桌上的茶杯,輕咳一聲說道,“其實伯同走了的確是件好事,他脾氣暴躁,留在京中只會給太子惹上麻煩。如今東宮與姜家已經是火燒眉毛的局面,若再被伯同添上一把火,中書令與姜皇后怕是更難平息。”
顧羲凰卻看似不經意地問道,“王爺壽辰也過了,難道陛下還沒有旨意準備讓你接手政務么?”
“昭熙此話何意?”
“暗娼一事雖然王爺手下也有不少官員參與其中,但經過朝廷重新清洗官員一事,風波應該已經平息,不該再因此事受到波及。而且暗娼的主犯陳迦已經伏誅,襄王更是禁閉府中再無回天之力。東宮遭遇冷待,王爺也被閑置,偏偏讓藺王殿下一人忙碌。陛下此舉未免偏心了些。”
“父皇大約是不想落人話柄吧。畢竟在這件事里,我與太子各有過錯,被連累的伯同,此刻算是得了赦令離京。若輕易就讓我們重掌政務,只怕百官不服。”
顧羲凰頷首,認為白衡英此話在理,倒是他更了解白伯安的性情。轉而又問道,“刺客一事,王爺真的不打算追究?若此次輕縱,下次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計謀。”
“眼下這個局勢,若我將伯同派人刺殺一事上報父皇,定會令姜家再次獲罪。中書令多年掌權,現在并不是削權的最好時機。更何況朝中剛經過一次大變動,若再乘勝追擊,只會傷了國本。”白衡英說著聳了聳肩,“更何況我已經把那份書信還給伯同了,眼下就連證據也沒有了。”
顧羲凰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去,手里的茶杯都險些摔了,“你竟然將證據還給了惠王?”
白衡英一副淡然姿態,回道,“還給他了,就在我壽辰那日。”
“你不去揭發惠王手足相殘一事我能理解,但你將那份書信也還了回去?你可知那天夜里我在刺客的尸體上翻了多久才翻到那份書信?原本想著還能有點用處,眼下竟然教你送了人情!”
顧羲凰說這番話越說越氣,最后直接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摔站了起來。白衡英與胡漣清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她才覺得自己有些失態。這本就是白衡英的事,她是不該如此激動的,但聽到白衡英輕描淡寫地說出那番話,她胸中的情緒根本不受控制。她知道繼續留在這里只會暴露更多不該顯露的情緒,也顧不得失禮,轉身就走。
胡漣清與顧羲凰相識以來第一次見她毫無禮數發這么大的脾氣,他謹慎地看了一眼白衡英,輕聲說道,“王爺方才那番話好像惹惱了昭熙君。”
白衡英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也不知怎的,忽然笑了起來,“似乎的確是我的話惹惱了她,但……她是幾時才變得如此易怒的。甚至還是為了我的事。”
胡漣清看著白衡英勾起的嘴角,雖然不想承認,還是小心問道,“王爺是在高興么?”
“本王哪里高興了?”白衡英說著重新靠回椅背端起書冊,可嘴角的笑意卻是許久不散。
天剛黑下來,夜色漸濃。
顧羲凰就聽著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夏日里開著窗,那些動靜根本無需隱藏就盡數顯露。她以為是素荷在外面不敢進來,往身后的軟枕上挪了挪位置。她心中郁結,在房中看了半日的書,又因為動氣連晚膳都沒有用過,此刻正頭暈的厲害。
“誰在外面?若是素荷就進來吧。”
她說完許久,外面都不曾有動靜,她便以為是野貓在花園里撥弄出的動靜。正準備起身下榻,又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她停下動作,側耳細聽,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昏暗的燭光里,白衡英端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見顧羲凰正在榻上坐著,淡淡一笑。
“還在與我生氣?”他說著側過身去不看她,走到桌前將食盒打開,“你先下了榻,過來與我說話可好?”
顧羲凰原本只想冷著他,等他覺得沒趣自己便會離開。可見他背影在燭光下坐著,心中有一絲不忍,便慢騰騰地下了榻。
“聽說你未用晚膳,素荷也不知道該怎么勸你。”白衡英見到她走到桌邊,并未回頭,“還在為白天的事生氣?是在怪我沒有事先與你商量么?”
顧羲凰直截了當地回道,“沒有。”說完才覺得有些心虛,她的確是為了白天里的那件事生氣,這氣來的無緣無故,連她自己都覺得無趣。
“沒有便沒有吧。最近天氣炎熱,火氣重。我讓廚房準備了一些降火的吃食,這綠豆銀耳羹是他們今日新做的,你來嘗嘗味道如何。”白衡英說著將一小碗羹湯遞到她面前,“總是不用晚膳,入了夜你也不好使喚素荷去尋吃的。久而久之,難免會落了病,到時尋醫問藥少不得要折騰一番。”
他抬眼瞧著顧羲凰,一雙眼睛柔情難掩。
“這些時日忙著,忘了同你講,你送我的生辰賀禮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