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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府。
這座內(nèi)外都透著死氣被重兵把守的府邸其實已經(jīng)不能被稱作襄王府,自從三個月前白衡東被罰禁閉在府不許出門后,門口襄王府的牌匾便被看守的禁衛(wèi)摘了下來立在一旁。在東市這樣的街道,來來往往的權(quán)貴將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也自然知道襄王終是無用的。
白衡東被罰禁閉的三個月里從起初每日破口大罵,到平靜接受現(xiàn)狀,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幾日不曾出門。王府中大批的小廝被驅(qū)趕出去,只留下兩三近身伺候的,還有廚房生火做飯的。襄王妃周靜晚更早就接受了這一切,早已換下一身錦衣華服,穿著素服常在自己的院子里縫補(bǔ)些衣裳度日。
周靜晚嫁給白衡東時便知道他的母妃不受寵愛,也知道他背后沒有外戚支持,原本也沒想過要依靠他得到怎樣的榮華富貴。但淪落到被禁閉府中,她更關(guān)心的就是此事有沒有牽連到自己的家人。
她雖是賢妃的遠(yuǎn)房侄女,同姓周,但與賢妃周思凝一脈幾乎無甚往來。家中父兄也不過是朝中的普通文官,能做襄王妃已是她的無上榮耀。所以她從來不敢自恃身份對他人頤指氣使,博了個賢良的好名頭??上嗄晗ハ聼o子,被白衡東嫌棄輕視,王府中的其他姬妾即便有子女她也多半不去靠近,將自己置身于漩渦之外。
五月中旬,夏天的氣息已經(jīng)撲面而來,周靜晚不過是在院子里小坐了一會兒,額頭已經(jīng)有了細(xì)密的汗珠。她起身將手中的針線放下,回到房中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剛拿起絹扇扇了兩下,就聽到院子外面?zhèn)鱽砗窟目蘼暋?/p>
三個月里每隔兩三日就會有這樣的哭聲傳來,周靜晚早就麻木了,她一邊扇著絹扇,一邊聽著外面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襄王府被關(guān)禁閉,那些往日里風(fēng)光無限的姬妾們幾乎每日都會在白衡東的房門外哭鬧想要一個說法。甚至還會帶著自己的子嗣一同哭鬧,只是希望能得到白衡東的垂憐??砂缀鈻|原本就是煩憂不堪,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每每聽到這樣的哭聲只會沖出來將他們訓(xùn)斥一頓。但還是會有姬妾屢屢試探,今日大約也是如此。
周靜晚也不知是不是夏天燥熱無聊,突然起了興致想要去看看今日又是何人在白衡東的房門外哭訴。她拿著絹扇輕手輕腳地出了自己的院子,旁邊便是白衡東的院子,書房與臥房相鄰著。兩個院落之間有窄窄的一處通道被樹枝遮蔽,周靜晚便往那小道里一躲,一手扒開樹枝看到了跪在書房門外的妾室余氏,以及余氏的一雙子女。
余氏生得嬌小,是自小生活在南方的商籍女子。當(dāng)年白衡東娶她進(jìn)府不過是看中她家中在南方幾州的生意,余氏的父親也的確在之后幾年承擔(dān)了部分襄王府的開支。余氏的一雙子女年紀(jì)不大,兒子五歲女兒三歲都是聰明可人的孩子,從前在周靜晚面前請安時也是恭順守禮,沒有什么錯處。余氏更是王府中難得懂事體貼的妾室,與周靜晚雖無往來,卻對她很是尊敬。
看到是余氏哭鬧,周靜晚有些失落。本以為能看個熱鬧,但若是余氏的熱鬧,她不看也罷。正準(zhǔn)備離開就聽書房的門推開,白衡東有氣無力地聲音傳來。
“又在哭鬧什么,天天哭月月哭,不過才禁閉了三個月你們便受不了了么!即便是禁閉在府中,也并未克扣你們的吃食,有什么可哭鬧的!”
白衡東的語氣極其厭煩,周靜晚更覺得無趣。
“殿下,妾身不是來惹惱您的。只是妾身的娘家被此事牽連,還請殿下能幫他們一把?!庇嗍弦贿吙抟贿呁鶗康姆较蜻凳祝浑p兒女也跟著一起磕頭。
周靜晚遠(yuǎn)遠(yuǎn)看著余氏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心下不是滋味。她知道以白衡東如今的處境,尚且不能自救,想要他去救一個富商更是癡人說夢。她有些可憐余氏,只別過頭去。
“救你的娘家?”白衡東冷笑著,展開雙臂,瞪眼瞧著正中的日頭,“你好好看看本王的樣子,我如今也是禁閉在府,又有何人能救我脫困?我都難以自保,你的娘家依附于我,被此事牽連不過是常事。若怪就該怪你的娘家沒有本事能幫助本王,若他們一早祝我登位,也不會有眼下這番境遇!”
又是這番說辭。
周靜晚眼底嫌惡地看著遠(yuǎn)處的白衡東,每每他遇事不順便是用這番說辭來羞辱于她的??稍谕馊搜劾铮蛘哒f在那些文官的眼里,白衡東是禮賢下士的賢王,是進(jìn)退有度的君子。
周靜晚不愿再看白衡東羞辱余氏,從小道里退了出來,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她一邊走一邊扇著絹扇,覺得今日的日頭格外毒些,就見守門的小廝一副驚慌模樣從大門那里奔了過來,見到她連忙拜道,“王妃,陛下……陛下的旨意到了?!?/p>
襄王府內(nèi)白衡東領(lǐng)著府中大小跪了一地接旨,宣旨的正是許苑。許苑高昂著頭輕蔑地看了伏地叩拜的白衡東一眼,說道,“襄王殿下,小人今日是來宣讀陛下的旨意的。”
白衡東沒有抬頭,只是肩膀止不住地抖了一下。
許苑很是滿意他這番模樣,“陛下有旨,襄王白衡東濫用皇權(quán),勾結(jié)商賈操縱官員,縱容暗娼拐賣良家女,替換死囚危害社稷,樁樁件件罪犯滔天。但念其為皇家骨血,不予嚴(yán)懲,著今日起貶至莓州為荀陽侯,此生此世永不得再入京!”
白衡東聽到許苑念到最后一個字猛地抬起頭來,他上前攀住許苑的衣角,啞聲道,“不會是這樣的,怎么可能是這樣?許大人,這圣旨必定哪里出了錯,父皇他是不會如此待我的!當(dāng)初東宮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過是禁閉一月而已,如今我做的這些事……”
“荀陽侯覺得自己所做的這些事根本不足掛齒是么?”許苑稱呼他為荀陽侯,語氣中的輕蔑可想而知,俯下身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角?!澳憧芍@三個月來陛下為了侯爺惹出的這些爛攤子廢了多少心力?朝廷上下又有多少官員與此事牽扯?整個封朝險些就在侯爺?shù)乃阌嬂飺u搖欲墜,陛下沒有怪罪仍給了侯爺體面,沒有將您貶為庶民已經(jīng)是開恩了。更何況榮嬪娘娘還在宮中侍奉,也并未被此事牽連。侯爺是該感恩戴德才對。”
“許苑你這個閹人,竟敢如此與我說話!”
許苑卻梗著脖子抬手對他作揖道,“還請荀陽侯恕罪。五日之內(nèi)必須離開京城前往莓州,侯爺還請早早準(zhǔn)備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