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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月清當晚留在西昌侯府過夜,準備第二日一早送劉月儀出嫁。她有些慶幸白衡蘇在這個時候出京回了巖州,否則她的母親是斷然不會允許她如此做的。
夜已深,夏夜的夜幕上只有些許閃亮的星星,細碎的銀光錯落地灑下。沒有月亮,星光便格外燦爛。
耳邊依舊能聽到房門外不少小廝來回往返忙碌的步履聲。劉月清卸了釵環著一身常服來到劉月儀的院子,夜風里難得透著涼意,她想跟劉月儀再說兩句悄悄話。白日里因為李沅遙的到來,她二人并沒有多少時間獨處。她想著等到明日劉月儀出嫁后,往后能相見的日子便更少了。這么想著人已經走了進來,抬頭就看到穿著寢衣的劉月儀坐在房頂上,她的頭發披散開來,在風中飄揚,身影透著幾分寂寥。
可她明明只有十五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劉月清搖了搖頭,將思緒散去。她也有些功夫在身,一個縱身借著廊前的欄桿施力,輕輕松松就站在了房檐邊。
聽到這番動靜,劉月儀扭過頭來,發現是劉月清,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姐姐,你怎么來了?”
“想看看我的妹妹在做什么,我想你應該緊張地有些睡不著吧?其實我出嫁前一晚也是睡不著的。”劉月清一邊說一邊輕巧地踩著瓦片往劉月儀的身邊挪動。
“可是我怎么記得你出嫁前那晚不是這么說的。”
“因為我是姐姐啊,總是要強一些的。”劉月清說話間已經站在她身邊,與她并肩坐在一起。“在想什么?”
劉月儀往她肩頭一靠,輕聲道,“在想明天那么多賓客,聽說貴妃娘娘也會到子爵府觀禮。若是我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會不會給劉家丟臉呢?”
“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奇怪的問題,會有喜娘一直在旁提醒你要做些什么的,你只需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就是。”
劉月儀眨著眼睛,緩緩點了點頭,“我聽母親說,今晚大哥也會回來,不知道能不能在睡前見他一面?我上一次見到大哥已經記不得是在幾年前了,這次因為我的婚事他才能從北境回來,一路上定是風塵仆仆。姐姐你想念大哥么?”
“自然是想的。”劉月清這才想起,自己其實比劉月儀還要更久沒有與兄長見過面。因為她如今身為惠王側妃,并不能常常回來。“今夜見不到也沒關系,明日的婚宴上你也是可以見到兄長的。即便明日見不到,三朝回門時也是可以……”
“大哥不會在京中停留那么久的。”劉月儀的聲音透著幾分清醒的明澈,“北境雖無戰事,但聽說西北碟州一側已經多次戰火交鋒。碌州與碧州沒有駐軍,巖州雖有惠王殿下坐鎮,但麾下的守軍也不過只有三萬,能支援碌州已經不易。更何況巖州軍營是不會讓惠王殿下涉險的,所以支援碟州只能從北部三州調軍。”
“看來你在府中沒少偷看父親的軍報。”
劉月儀難得笑了一下,狡辯道,“怎么能算偷看?軍報在父親的書房里,我只是湊巧看到罷了。”
劉月清拍著她的肩膀,看著天色已不早了,說道,“時辰不早了,你這位新嫁娘該去就寢了。”
“看來今夜是見不到大哥了。”劉月儀語氣中透著幾分惋惜,還是立刻站了起來,“我這就去就寢,姐姐你也早些歇息吧。”
月偏西移。
子爵府內仍是燈火通明,管家齊伯在園中仍謹慎地清點著明日要用的物件。而在內院的花園石桌旁,宗辛正端起杯來準備再飲。
“再喝就要誤事了,你明日大婚可不要犯了忌諱。”白衡英說著搶下他手中的酒杯放回桌面。
“不過是杯酒……”宗辛話沒說完,卻先嘆了氣,“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你明日成婚母妃也會來觀禮,以我的身份不能陪你同去迎親。不過我已經安排胡漣清明日休沐一天陪你同去,你若有什么要緊的事,交給他就好。有你兩位兄長陪著你,應該是出不了什么岔子。還有件事,劉月儀的長兄明威將軍劉墨云得圣旨準許回京觀禮,你明日在西昌侯府迎親時定會遇到。”
宗辛只是機械地點了點頭,看著月亮偏移的軌跡,說道,“時辰也不早了,王爺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打算就寢,明日還要早起。”
白衡英見他神情復雜,只能起身撫慰地拍著他的肩膀。“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會帶著昭熙一同來觀禮的。”
宗辛起身送白衡英一直到子爵府門外,見他縱身上了馬揚鞭遠走,身影消失的黑暗里。宗辛轉過身,看著子爵府牌匾上的紅綢被夜風吹動。從他被賜婚受封子爵到白衡英壽辰再到他大婚,這一個多月來,他幾乎很少有時間關注周遭的一切。
直到今夜他才驚覺夏天已經到了。風里傳來蟬鳴,聽著生機無限。可一想到明天即將和一個完全不熟悉的人一同住在這間府邸里,他便從心里有些抗拒。
他低頭看著身上穿著的錦緞華衣,腰間懸著的名貴玉佩。在外人看來榮華富貴在身,必定沒什么苦惱。可……他失去的那些又有什么人在意呢?宗辛覺得無法呼吸,用力扯開衣領,過度用力使得他方才抓在脖頸上的抓痕透著血紅。
這時管家齊伯走了過來,見到宗辛的模樣愣了一瞬。齊伯是一直在宗家多年管家的老人,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見到他這副模樣,也大約猜到了幾分。
“子爵,明日迎親的東西已經都準備齊全了,也清點過兩遍,并無短缺。”
聽到齊伯的聲音,宗辛醒過神來,往前走了幾步示意門口的小廝將大門合上。“齊伯辛苦了。明日大婚,府中諸事還需要你多費心,早點去休息吧。”
齊伯沒有動,只是誠摯地看著他,說道,“子爵也該歇著了。”
宗辛喃喃道,“是啊,該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