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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三刻。
宗辛一人站在新房門外,劉月儀的兩個陪嫁丫鬟在見到他時就已經(jīng)識相的退了下去,眼下門外只有他一人。他抬起手幾次想推開房門,都有些怯懦地收回了手。他有些嘲笑自己的懦弱,不過是踏入新房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有什么可怕的??稍诶渌疂采淼那逍押螅鞔_地知道推開了這扇門他就再也不能給宋濂秋留下什么了,即便是回憶也不能留下。
因為劉月儀是無辜的。
這么想著,宗辛又提起一口氣,最終推開了房門。房中的龍鳳燭已燃了一半,劉月儀的身形在聽到房門被推開的片刻重新坐得端正。宗辛心中閃過一絲愧疚,他整理了一下情緒,讓自己面帶笑意。盡管他看不出自己的笑是否真誠,但只要不是頂著一張苦臉就好。
他走近劉月儀面前,停下作揖道,“讓縣主久候了,是宗辛無禮?!?/p>
宗辛的聲音一出口,劉月儀連脊背都僵了,她不知這句話該不該回復。但眼下房中只有他二人,若是不回復倒是顯得她沒有教養(yǎng)。她左右權(quán)衡,反復糾結(jié),最后只得無奈地小聲回道,“無妨?!?/p>
劉月儀的聲音輕柔,聽得宗辛心間一顫,他想起白衡英生辰時兩人是匆匆見過一面的,但那時好像已經(jīng)不太記得她的聲音。他抬步走到榻邊,與她并肩坐在一起。他剛坐下就感覺到劉月儀的身形動了一下,似乎在刻意躲開。
與素未謀面的人奉旨成婚,不論是對宗辛自己還是對劉月儀來說都有很長的路要走,才能互相了解做到舉案齊眉。有些抗拒原本就在情理之中,所以宗辛并不在意劉月儀的這個小動作。他抬手掀起劉月儀的紅蓋頭,不小心牽動了她發(fā)間的步搖,細小的流蘇碰撞在一起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流蘇上的紅寶石在燭火的映襯下反射出多彩流光,流光掃在劉月儀的眼睛上,片刻后兩人的目光交匯。
宗辛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劉月儀的眼睛干凈清澈,透著不染世俗的純凈,似乎又帶著些倔強與執(zhí)著。她今日上著妝,與那日匆匆一面相比,多了幾分女子的嬌俏嫵媚。耳垂上墜著的紅寶石顯得她脖頸修長白凈,還有她的嘴唇……宗辛將目光挪到她的嘴唇時,猛然清醒過來,感覺臉上有些熱,急忙挪開了目光。
他這個年紀不是沒見過相貌姣好的女子,可還是第一次這么直面地觀察著一個女子的五官,不自覺地他想對劉月儀做些什么。他安撫住胸中那顆狂躁的心,起身走到桌前將兩個酒杯填滿。
“你我今日還需飲一杯合巹交杯酒。”
劉月儀沒有回話,只是點點頭起身走到他身旁端起其中一杯酒。宗辛端起另外一杯,兩人手臂交纏端杯而飲,宗辛的目光卻一直沒能從劉月儀的身上挪開。
交杯酒已喝完,劉月儀放下酒杯發(fā)現(xiàn)宗辛仍在看她,她被看得渾身有些不自在,卻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她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不管是她的母親還是喜娘都告訴過她出嫁后的規(guī)矩。可面對宗辛她沒來由的緊張起來,就好像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也是在看到他的樣貌后頓時不知所措。從前在北境軍營的戰(zhàn)場上,她也從未如此緊張過。
他的眉眼里藏著她不懂的情緒,如深邃的星空,危險又迷人。鼻梁高挺,兩片嘴唇薄薄地抿在一起。因為剛飲過酒,還有水珠殘留在他唇邊。她發(fā)覺自己在打量著宗辛,連忙心虛地收回目光,臉上燒得厲害,心跳更是要震破耳膜。
宗辛不知該說些什么來打破沉默,見她頭頂?shù)镍P冠垂下的流蘇仍在燭光下?lián)u曳生輝,看著就有些重量,便指了指一旁的妝臺說道,“頭上的鳳冠很重吧,我先幫你取下來。”
“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摘下鳳冠了么?”劉月儀懵懂地看著他。
“已經(jīng)禮成,此刻也只有你我二人,不需要再戴著鳳冠了?!弊谛琳f罷輕輕抓住劉月儀的手腕,拉著她在妝臺邊坐下。
銅鏡之中映出兩人的模樣,劉月儀半低著頭,偶爾偷看一眼宗辛。宗辛從未接觸過女子的發(fā)冠,正聚精會神地打量著這頂鳳冠,看著要如何摘下,根本無暇注意劉月儀的目光。他的手在劉月儀頭頂摸索著,指腹的溫度通過頭皮傳導染紅了劉月儀的臉頰。
宗辛將最后一個發(fā)釵取下,劉月儀的頭發(fā)也順著他的手滑落下來,青絲勾過他的指尖,他愣了一瞬將發(fā)釵放在妝臺上。抬頭的瞬間,兩人的眼神在銅鏡中相交。片刻后宗辛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拉著劉月儀的手臂,將她拉進自己的懷里。
兩人的呼吸交匯在一起,心跳也慢慢產(chǎn)生共鳴,宗辛小心地抱住她像是在呵護一件易碎的寶物。劉月儀本能地想要抬手回應這個擁抱,卻因為羞怯匆忙收回了手。她感覺到宗辛緩緩低下了頭,他的鼻息在她周圍縈繞,緊接著一個輕柔地吻落在她的唇邊。她頓時失去了意識,大腦一片空白,只有身體隨著宗辛的動作一路往床榻的方向挪去。
她笨拙地迎合著宗辛的吻,兩人手忙腳亂地去攀扯對方身上的衣衫。正忘情間,一不小心被床榻前的踏板絆倒一同跌在床上。劉月儀壓在宗辛身上,尷尬又羞澀,目光相匯時同時笑了出來。
宗辛抬手拂在她的發(fā)間,聲音溫柔地令人淪陷,“我該稱呼你娘子,還是夫人?”
“那我……”
“你稱呼我什么都好,我表字少虛,年少的少,虛懷若谷的虛。你若喜歡大可以如此稱呼我。我也想稱呼你的名字月儀,但不知道你可有小字?”
劉月儀搖頭道,“我在軍營長大,父親母親不在意這些,并未有什么小字?!?/p>
宗辛單手撐起反將劉月儀壓在榻上,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沉聲道,“那我以后就喚你月儀,等哪日想到了好的字再曾與你如何?”
夜風吹滅龍鳳燭火,紅鸞帳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