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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顧之徽的不甘,戚廖鳳坐在牢房中時反而有一絲如釋重負。他的手腳并未上鐐銬,又被單獨關押。這樣的牢房于他而言根本困不住他,可他卻急于想知道顧之徽的情況,正在其中來回踱步。
突然他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他也停了下來,看著兩道人影從過道慢慢走來。他心中突起一陣共鳴,抬頭間就看到了牢房之外的顧羲凰。戚廖鳳感覺眼周酸澀,抬手去揉才發現自己落了淚。外面的顧羲凰也與他一樣,眼中淚光盈盈,淚眼朦朧地看向他。
“素荷,把牢門打開吧,我想進去與他說話。”
素荷看了眼里面的戚廖鳳有些擔憂,但腦中記著白衡英的吩咐,還是走上前打開了門,隨后退了出去。
骨肉相聚原本該是高興的,但兩人各自站著誰也沒有動作,還是無法立刻從彼此的身份中跳脫出來。畢竟這是身份揭開后兩人第一次見面。
顧羲凰摸出一方錦帕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后,走進牢房中與戚廖鳳面對面站著。片刻后她從懷中取出那個貼身收藏的香囊,打開后將紫玉龍佩展示在戚廖鳳面前。戚廖鳳見狀也將自己懷中被黑布包裹的紫玉鳳佩取出,兩塊玉佩在牢獄的火光中遙相呼應。
“沒想到我尋了這么多年的人,其實一直都在我身邊。難怪你我相識時便心意相通,我與你也格外親近。”
顧羲凰走到戚廖鳳面前,將自己的紫玉龍佩遞到他手上。戚廖鳳接過龍鳳佩,把兩塊玉佩合在一起拼出一個完整的圖案。
“為什么我從來沒見過你身上的這塊紫玉鳳佩?”
戚廖鳳仔細瞧著那兩塊玉佩的紋路,用手來回摩挲以確認它的真實,回道,“因為這塊玉佩代表了我的身世,我格外珍重,從不肯示于人前。那天……不過是個意外,誰知不過一個無心之舉,竟破解了身世之謎。我的同胞手足還有我的舅父竟一直都在我身邊。”
顧羲凰聽到戚廖鳳稱呼顧之徽為舅父,皺起眉頭,腦中閃過顧之徽的死狀,嫌惡道,“不要稱他為舅父,于他而言你我不過是他虛假復國夢的一顆棋子罷了,他從未把我們當作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你殺了他。”戚廖鳳盯著她語氣肯定,手掌一合兩塊玉佩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沒有殺他,只是揭穿了他的真面目,打碎了他的復國夢。是他自己羞憤無助選擇了撞墻而亡。”
“那也是你逼死他的!顧羲凰你從前不是這樣的,從前的你做不出逼死親人的事。”
顧羲凰卻并不在意他的控訴,只是看著他說道,“你是否應該稱我一聲姐姐?”
戚廖鳳聽到這話也是一愣,有些別扭地轉過頭去,反駁道,“難道不是你稱我一聲兄長么?”
“可你看著似乎年紀比我小些。”
“我與你站在一起還是要高出許多的。”
兩人一來一回反而疏解了方才的尷尬,顧羲凰語氣也軟下來,說道,“算了,畢竟出生時也沒人知道我們誰先落地,在此爭辯也沒什么意義。勇延,我來見你是想告訴你,顧之徽不是如他表現的那般親切,他所籌謀的都不過是那個皇位罷了。為了那個皇位他曾對我們的兩個兄長痛下殺手,也曾逼迫我去做我不愿做的事。而他口中所謂的謀逆與真相,都不過是在為前朝的顧氏掩飾。我已經知曉了所有的真相,白伯安沒有殺害我們的父母,前朝也是敗于顧氏外戚自己手中。一切的一切都已經結束,沒有需要我們報仇的對象,也沒有要光復的故國。白家的江山穩固,四海安定,沒有人再會記得前朝。現在你離開這里,將我這番話牢記于心,忘了自己是前朝杜氏的血脈。回到瀟州去,到繪墨書院找到陳瑾先生,他會給你安排一個妥善的住處。你也會在那里見到我們的兩位兄長與他們的家人。”
“那你呢?”戚廖鳳看著她,從她眼中看出幾分訣別。“我們不是才剛剛團聚么?我本來也不想做什么皇帝不想去復國,我做這一切都不過是被舅父架在那里做一個傀儡罷了。但我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身世、找到親人,不想那么快就失去。所以就算只是傀儡,只是聽憑差遣我也想留在他身邊。可現在他死了,在這世上與我最是血脈相連的人就只有你了,你為什么不跟我一同離開?即使是在牢獄中,若我想要從這里離開,沒有人能攔得住我。就算是帶上你……”
“這里可是天牢。僅憑你一人之力就算能殺出去,也逃不出宮門的。”顧羲凰走近他,像是安撫孩童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能留下你這條命,是我向肅王求來的。他沒有放我離開前,我都不能食言離開。”
戚廖鳳聽到后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激動道,“你瘋了么?這么說你已經向他坦露了你的身份,這可是反賊之名,難道你以為白衡英會瞞下你的身份么?你別忘了他是在京城中長大的,爾虞吾詐陰詭算計早已司空見慣,你留在這里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
顧羲凰卻堅定地看著他,說道,“我早已想過自己的結局,但只要你活著離開這里,這一切都值得。”她低下頭看著戚廖鳳手中抓著的一對龍鳳佩,感慨道,“十九年了,這對玉佩終于得以完整。勇延,答應我,離開這里之后要好好的活下去。阿英他答應過我會送你安全離開,你一定要回瀟州去,不要再靠近京城了。”
顧羲凰說完張開雙臂用力地抱住他,她知道此次一別再相見還不知要到什么時候,她不能確保白衡英對她的偏愛有多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活著離開。但只要戚廖鳳能離開這里,能在瀟州活下去就好。她強迫自己放開戚廖鳳,即使再有不舍也迅速轉身走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