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上了我的前桌。
他很好,很貼心,就像我生命中撒下來的一把光,那時我才知道,青春是什么。
我和他,都是學校重點班里的佼佼者,開學競選班長的時候,我入選了,也是奇怪,不過兩句話,卻引得一半的票都落在我身上。
而他,是體委。他很高,很陽光,安排座位的時候,他坐到我的前面,上課看不見黑板的時候,我便好笑地拍拍他的肩,本想讓他低一低頭,可嘴都沒張,他就心領神會地低了頭,我是第一次發現,原來有的男生可以這么細致,甚至不用我多加說明,要知道,那時候不過是認識兩三天罷了。
軍訓的時候,他被安排在我的旁邊,因為近視比較深,他太高了,于是沒有看清他的臉,心里一絲悸動也無,但那時,他就在我的身旁,堅定,固執,是班里訓練得最出色的那個。
具體的心動,是正式開學的第一周,喜歡的那一天,我記得清清楚楚,九月二十七。
他不經意的側臉長久地停留在我的心里,一眼萬年,真的可以這么說。就那一眼,我便確定,我真真正正地喜歡上了他。說實話,這次也許只是效果最好的催發劑,我對他的好感,是一點一點攢下來的,或許從他會意我的想法開始,或許從他和我默契并行開始,又或許是他接受我幫助后,一句清脆的“謝謝班長”。
我從來沒有那么喜歡過一個人,我花了兩個月時間,把我能知道的都探出來了,整整可以寫滿一張大紙,我悄悄去了他去過的地方,坐過他坐過的位置,買過他同款的東西,就為了了解他。也許在別人眼里,是病態,和私生飯沒什么區別。
但是我喜歡啊,我該怎么詮釋我的喜歡呢。
他極愛打球,他午飯會吃很多,他會畫畫……
但我知道的,也僅有這些了,后來,我費盡心思去了解他的內心,去和他做朋友,才發現,他遠比我想象得要復雜。
他的桃花太多太多了,我好像就被埋沒在他的花海當中,暗淡無光。暗戀,這種不見天日的心思,也許因為太過明顯,被好友發現了,她們鼓勵我去追他,去告白,我去了。
慘敗。
表白當晚,我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了“我喜歡你(不喜歡我的話兩分鐘之內把紙條還給我)”,前半句是我的目的,后半句是我的附加問題。那個晚上看電影,把燈關了,那一瞬,我把紙條遞給了他,我的女同桌知道我今晚要干什么,她說我當時埋下頭,耳朵紅得不像話。
埋頭前一秒,我隱約瞥見他在笑,笑得很開懷,笑得很歡快,唯獨沒有聲音,卻燦爛得像天邊的星光那般明亮,甚至于讓我生出無邊的希冀。
或許……他是喜歡我的呢?
可希望隨之破滅,星光隱去。
我在一分鐘后恰好抬頭,就見到他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捏著我的紙條,放到我的桌上,動作分明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涼,我的字跡清晰可見,有點刺眼。
我把紙條從桌上拿了下來,臉上浮現出一個微笑。
其實我生的很漂亮,不是自夸。平時為了管好班級,都用冷臉來鎮壓全場,告白的時候也是,所以笑起來的時候,有人喊我“百媚生”,我就這樣笑著,依然無聲,直直地注視他,他也那樣看著我。
我發現,他的眼里,有堅定,有高興,有疑惑,唯獨沒有一絲遺憾,這雙算不上大的眼睛,埋藏了多少的意味,我不知道,但我察覺之后,不動聲色地在抽屜里,把紙條撕了,表情也消失了,企圖用冷臉掩蓋自己的失落。再轉頭看一眼窗戶,耳朵早就已經褪去了紅色,臉頰甚至有些蒼白無力,那時他已經轉回身去了,我松了一口氣,心里卻塞進了更多東西,悶悶的,堵得慌。
鼻腔里有一股很濃的酸意,眼睛卻遲遲沒有聚起淚來,我根本沒有想象中被拒絕時的大哭一場,或者眼淚要落不落的表現,只是很平淡地,讓我自己都奇怪起來。
再后來,他問我要不要吃糖。
糖嗎?
我低頭看了一眼他手里躺著的那枚糖果,這般小巧的薄荷糖,我無言地看了片刻,一攤手,拒絕了。
算了,他給的糖,不甜。
他落寞地轉過身去。
觀影途中,我有事出去了,再回來,他又企圖和我搭話,說話卻有些磕磕巴巴,如同一個笨拙的孩童同大人討要糖吃似的,我心里發笑,也沒理他,有時候,對一個人心冷如鐵也是很瞬間的事。
之后的時間里,他趴在桌上,寬闊的背垮了下來,看樣子,好似在難過,這樣趴著一言不發直到下課。回到寢室時,我好奇地問我的同桌,怎么拒絕的那一方比被拒絕的看起來還要難過。
我同桌說,我離開的途中,他和她聊了一會兒,他說他怕失去我這個朋友,我好氣地在心里笑他,這人怎生迂腐,我又不是被拒絕就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人。
知道這件事后,我原本對他的心防差不多就消失了,半夜里,滿懷希望的想著,明天要和他解釋清楚,還要和他做朋友,這般想著,我又開懷地笑了。我覺得自己真的很棒,遭受了情感打擊之后,還能若無其事地和始作俑者做朋友,甚至于自己已經不再難過。
真可笑呢,我因為他自欺欺人。
說不難過,怎么可能呢?那么真摯地喜歡一個人,結果那份喜歡,被毫不猶豫地歸還了回來,我并不差,配他根本不在話下,他是優秀啊,可他比我更有底氣,固然我出色,但也不是他花叢里獨一無二那一朵,所以,他自始至終都不稀罕我。
他啊,不會在乎一個喜歡他喜歡得太深的女生的。
那個晚上,我沒有失眠,我還帶有一絲期盼,至少可以和他從朋友做起。我入夢入得很快,早上起來,我發現淚流滿面,而夢里卻毫無所覺,終于揭穿了“我無所謂,我很開心”的謊言。
我記得我做了一個很美的夢,但是我忘了,夢中我一直在笑,現實里卻一直在哭,就比如想象與現實。
到了學校,他沒有往日的開朗,而是有些拘謹和內向,好似還陷入在會失去一個朋友的擔憂中,沒有走出來。
那日,我一反常態,很主動地,拉著他聊了一大堆,最后總結下來,就是“其實沒什么,我無所謂,我們還是能做朋友的”
可那不過都是場面話,盡管我還是想回到從前,同對方交談的時候,卻永遠都帶了一點疏遠,那么一點點的疏遠,在我面前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我沒有機會再去表達對他的喜歡,因為稍有不慎,就萬劫不復。
我這樣的一個人,在喜歡這件事上面,卻失誤了,在大霧四起的深林里迷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有刺破濃霧的光照進來。
曾經,我將他視作我的救贖,是我努力的方向,現在,他卻給了我當頭一棒,警示我不合時宜的喜歡并沒有結果。
人人都道早戀不好,可唯有早戀,才是真正純凈的。我不想談戀愛,只希望有個念想,有個在漫漫求學路上一直不離不棄的同伴。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和他的事情,在班上傳開了,我第一個就想到是我那幾個知道這件事的朋友,我信任她們,也不知是不是他們傳開的,也許是“為了我好”,想讓我和他更進一步,但是他們錯了。既然他能拒絕我的告白,那么他肯定不喜歡有人將我們綁在一起。他們將我們綁在一起也無可厚非,畢竟我們真的太般配了,都高,都好看,都愛寫詩,走在一起就是一段佳話,但是自己不愿意怎么辦?
所有人都愿意,也抵不過本人的不情愿,我最知道這個人了,將我們再度牽扯,就是在束縛他,所以,我尊重他。
我在班里嚴正地辟了謠,請同學們不要再繼續傳謠,也含沙射影地暗指了幾個一開始就傳謠的人,盡管這個謠言其實是真的,但是我一再請求她們保密,還是傳了出去,那么就是她們的大錯特錯,盡管離間了她們和某些聽了謠的同學,我也無愧于她們。
我沒再和我那幾個傳謠的朋友說過話,我不再信任他們,我對外永遠稱自己只想學習,從沒有暗戀的經歷,我把自己封閉了起來,因為我害怕,這所學校里,并沒有值得信賴的人,如果有,立場不同,注定也是無法傾訴的。
這個人,就被我永遠藏在心里,為了讓辟謠有更好的效果,我甚至申請讓老師分出學習小組,進行大調位,他就和我分開了,隔得遠遠的。
后來,我們就真的很少說話了,不冷不熱,不好不壞,說好做朋友,還是不可避免的成為了普通同學。
我對他的看法,是因為我某個疏遠的朋友幾句話而改變的。
她來質問我,是不是我以為她傳的謠,我并不置可否,她卻很堅決地告訴我傳謠的不是她,也不是她們,這讓我心中起疑,因為她前所未有的篤定,要么是她做慣騙人害人的壞事,要么就是她真的沒有做過。
那么,會是誰呢?我想。
我的內心是相信他的,我并不認為他會喜歡把這種事情告訴給其他人,但這件事,細細一想,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由他說出口,就成了證明他魅力的存在。“看啊,她都喜歡我,她給我告白了”
我深以為然,心中發寒,是啊,他根本就無所謂,又怎么在乎我的感受呢?有幾分大徹大悟的意味,因為他可能對這件事并沒有那么所謂。
想必他們肯定知道他不喜歡我,只不過圖個樂子罷了。我早該知道的,當他拉著我,看一個女生跟他表白的聊天記錄的時候,我早該知道的。
我越發慶幸辟了謠,不然,對我來說一件影響很大又很重要的事情,就仍是他們口中津津樂道的談資。這次辟謠,雖然難以有信服力,但是表明了我的態度,在一定程度上,我對待喜歡這件事并不卑微,而且我也忍受不了被同學指點議論。
回了家,我把這辟謠一事告訴了母親,母親是很開明而慈愛的,她卻覺得此事欠妥,辟謠根本就沒必要。她說可能反而把這件事鬧得很大,本來不知道的都知道了。
那么,我考慮了三四天,何嘗沒想到這個呢?深思熟慮過后的決定,我認為我并沒有問題,只是向來開明的母親卻并沒有聽我的解釋,要我把發在朋友圈上的辟謠信息給刪掉,為此我們還吵了一架。
狠狠丟下最后一句話,我摔上房門,突然感覺心好累。
閨蜜會把我和她聊的東西分享給她的父母看,同學根本就不值得傾訴,他們也是這樣,現在,連自己父母都無法理解我了嗎?
的確啊,偌大的世界,沒有一個人可以說話。就連在網上,以匿名的方式訴說這種經歷,也難免被熟人扒出來,干什么都要跟做賊一樣,躡手躡腳畏首畏尾。
身邊的每一個人,要么笑面虎,要么沒有心,要么轉頭就把自己賣出去,要么根本就不會搭理自己,那種心塞的感覺一直都伴隨著我,喘不過氣來。
我突然有點明白他為什么要挽回一個被他拒絕告白的朋友了,也許他以為多一個朋友,就可以抒解那份寂寞嗎?
不,不會的,還是身處深淵里,幾乎每個人都在深淵里面,每個人都想救贖對方,而每個人都不能保證到底會不會背叛對方。
小道消息和八卦,成了每個人的底氣,消息越靈通,人脈就越廣,所以,真的以為自己告訴秘密給那些所謂的朋友,是在傾訴和解壓嗎?
只是增加了那些人手里的底氣,只要他們有一個關系比自己和他們更親密更好的朋友,自己的秘密就會變成談資,下一秒就散播出去。
特別是面對男性的時候。
我試著用網上所說的男性思維去了解他,結果卻發現他的永遠陽光,但也永遠冷漠。
我好像漸漸不認識這個人了。
——時隔三個月。
我還是回來繼續寫,但是很遺憾這個我的青春故事匆匆結尾,也許沒人看。
我對他的認知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也許是喜歡漸漸有些淡了,我扯開了蒙著他身上的厚厚的濾鏡,發現他的字丑,他黑,他總是和男生開黃腔,被別人碰了一下他總要反擊,他容易哭,他吵鬧,他身邊蝶擁花繞,卻總是錯步沾不上一絲一毫她們的氣息,他和班里近半數女生都有曖昧的關系,認識了其他班的一個女生,也是在說他,每多加一個女生,他的點贊總是在她的朋友圈里出現,這種感覺很微妙,隨著認識的人越多,他出現的越頻繁,別人提起他的次數越多,他的小道消息越多,他的行蹤透露越多,仿佛已在我股掌間。
就像我一個暗戀他的社畜,不費吹灰之力就要逐步走進了他的世界一般,他拒絕的女生,正在一點一滴滲入她本不該接觸的他生活的另一方面一般,仿佛剖開他的內在,剖開他的內里生活,看到他血淋淋的復雜的本性,不加掩飾卻不易發現的陰暗的內心一般。
和同學們相處久了,我的瘋性本現,他在學校受歡迎,我的身邊充斥著討論他的話語,經過了男生宿舍幾個和他有矛盾的男生或直或曲地向女生透露一些他的事情之后,我們層層撕開了他的偽裝,一眼看進去半真半假的他的世界,發現了他卑劣的內在。
他表面上支持女性獨立的話語,全都是為了他能更順利地對女性進行父權凝視,能夠更心安理得地給每一個女生的顏值身材聲音排名的支撐,他光鮮亮麗的外在里是傷痕累累的敗絮,他有大多數男生一貫的通病:自負,看臉,喜歡卻又輕視柔弱的女生,把大男子主義發揮得淋漓盡致,可能需要拆一拆清朝到現在的裹腦布。
我嘗試著剝離他,從我的心中。這過程讓我痛苦不堪,我還是克制自己,逼迫自己心灰意冷,時常回憶過去,那些隱忍的淚水,過去幾個月一字一句斟酌的文字,顯得多么戀愛腦地卑微得可笑!
最終,我脫離了這個漩渦,與此同時,和另一個男孩fallinlike。
那個男孩很優秀,成績很好,數學常年滿分,是年級第一。也很喜歡很喜歡我,發自內心地尊重我,我稍顯遜色,可能再往上夠一夠才能心安理得地捧著他的臉。
他從未開過任何女生的黃腔,滿眼滿心都是我,愿意陪我進步,愿意與我登上峙山的頂端,俯瞰傲然滾燙的愛河。而不是像他那樣,表里不一,溺于犬馬聲色的世界里,以為自己是辰光,是世界的焦點,一次一次用行動,用陰暗面碾碎我和她們捧上去的愛意。
他沒有讓我感受到到情侶間分分合合的磋磨,互相猜忌的吵鬧,同衾不心的歡愛,這些爛事我沒有感受到一丁一點,和他在一起,只有私奔到月球般的絮語,牽起他溫暖的手套上我的皮筋一般純粹的喜歡,可能不會持續多久,畢竟雙方家長不同意,于是我們都決定收斂自己。等到升上更高更好的學校之后,若還有可以繼續,那便轟烈地繼續吧。
雖然個別極擅長偽裝的人也能將其掩飾得十分完美,但我終有耐心撕開偽人的面具,親吻愛我的人亮堂堂的臉頰。
暫且不說,我要去看看他的臉。
至于書名栽柳第三年這個名字,像我隨口的詩句那般自然
雨蹦下來。
甘霖美好。
——此致,我的中學的情事小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