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無悔像是一下子被毒光了所有的情感。不是壓抑、不是忍耐、不是裝腔作勢,是真的沒有了,他甚至能感覺得到那些對生命的熱愛、那些美麗的情感,甚至連素來沉穩的他的這個特質本身,都像是流淌出體外的看不見的水,一點點的從毛孔向外滲透而出,就這么突然地,絲毫不能被挽留的,一點一點,緩慢而堅決的,消失不見了……
血液在這樣被毒殺了的心臟之中流過,那些曾經純真炙熱的血,在經過心臟后,都被染上了一層綠色,這不是會充滿生機的綠色,是慘綠、鬼火一樣的綠,它們融匯進赤紅的血液里,讓血,變成了灰色。
灰色,是一種沉穩的顏色。但若連沉穩的情感都失去了。灰色,就只是一種沒有人會喜歡的——非死非活。
石無悔,在這一刻,成了灰色的。
石無悔不甘心的看著自己身體的變化,這種變化會讓他擁有真正絕情的心、會讓他擁有威力駭人的戰技噬魂指、會讓他從此的人生再也沒有人的情感,他會成為一個徹底的純粹的修煉者,就像是那天地一樣子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當芻狗;天地無情,把萬物做芻狗。
或許殺手就應該這個樣子。
或許,石無悔會因此,成為一個天命者。
可,天命是天的命,關我什么事呢?——石無悔不甘心,他已經嘗到了有情的好,那或許更應該稱為**,但卻是讓人快樂的**,會讓他沖動、會讓他擔心、會讓他想要用盡一切努力只為了博紅顏一笑。
他不甘心就這樣成為一個無情的人、一個天命者。
他想起了張紫心,想起了這個第一次在他的心中,用妻子暗暗形容過的女孩。他舍不得,盡管他不知道自己對她的眷戀是不是所謂的愛……但他就是好舍不得就這樣失去這一切!
可,已無力改變了。
這顆心死的太快,這毒來的太劇烈太猛,就算是他石無悔,一顆心幾乎百邪不侵,可也挨不住這樣子的侵蝕與枯萎。
血,綠了;血,灰了;血,烏了;血,流淌著,卻漸漸失去了人的味道。
石無悔,第一次在修煉中,迷失了……
他迷失在自小就開始經歷、學習、刻苦鉆研的修煉中。
像是在走火入魔。
石無悔突然想活著,想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活著,不想活成一具行尸走肉!
異變起。
就在無力回天的石無悔終于覺悟到情感的重要與不可失去時,他的靈魂,隨之明亮了。光芒四方!
連暗熾囚籠都無法禁錮住的光芒萬丈!幾十道光束穿透漆黑濃稠的黑焰,像是從密林之頂灑下來的束束陽光,照亮了陰沉血腥的拍賣場。也為戰場上的人,帶來了曙光。
人,都是喜歡陽光的。因為陽光,是我們活下去的希望。
“光!看,是光!”四大戰團里的一個修煉者興奮的大叫起來,他是所有人里對陽光最敏銳、最偏執、也最毫無理由去相信的人,他堅定的高喊道,“這個世界,首先,要有光!——這一定就是那道傳說中的光,是的,一定是的!”
第一天王秦紅盈看著穿透黑焰照射出來的光,她十分清楚,那并不是什么陽光,更不可能是戰團里那個少年喊的——圣光!那只是其中掙扎求生的石無悔修煉產生的光亮而已。
只是……這光真的很明亮,他耀眼但不刺眼,更讓人發自心底的生出莫名的溫暖。
只是……
萬一,或許,說不定,有可能,哪怕只是鏡花雪月的幻想,但,若真的是——那道光呢?
那會是打破死亡,讓所有人活下去的光。那光太珍貴了。
是啊,真的太珍貴了!
所有不死不活的修煉者們,像是黑暗里枯萎將死的草芽,佝僂著的身形,挺直了起來,用力的拔著身體每一絲一毫的分寸,只要,可以更靠近光。
亂糟糟的聲音響徹起來,像是萬物復蘇時的雜亂聲響,只是這響聲卻又如此的統一,如此的整齊,他們只是在說同樣的一句話,“光照進了黑暗,我們,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但黑暗并不這么想。黑帝不會這么想。他,一定是討厭光的。
“韓索道!滾開!我要去殺了那個古怪的小子。我有預感,他將是我們黑暗一族的克星!必須要扼殺他。”黑帝許菁云吼著,隨后猛一道洶涌黑焰砸向擋在身前的韓索道,只要韓索道躲開,他就能施展閃現沖進自己的暗熾囚籠中,用純粹肉體的力量,殺死石無悔。
黑帝的實力并非只是依靠戰技,他的境界實力,也遠比石無悔高的多。只是純靠境界的差距以肉搏相殺,太費時費力,也太難看,所以高傲的黑帝不屑用,但現在,他意識到,再不用,已經不行了。
但,韓索道雙手爆出的赤焰用不置一詞的方式狠狠轟擊在黑帝的企圖上,他,不會讓黑帝過去的。
韓索道說過:石無悔是他看好的敵人,所以,要殺,也只能他來殺,別人是不行的。
“韓索道!你是在逼我殺死你嗎!”黑帝許菁云真的憤怒了,身上的黑焰身外化形,整個人都仿佛變成了一團燃燒著的黑色火焰,吞吐咆哮,如火神降世!
韓索道見到黑帝發怒,嘎嘎嘎怪笑再起,但這一次的笑聲再沒了陰冷,只剩下純粹的驕傲!
“嘎嘎嘎。黑帝,刺客聯盟里,你的人頭可是有著高居榜首的懸賞金的。”韓索道笑聲中,兩只手掌中的赤紅火焰猛地熊熊躥騰開來!燃燒在整個雙臂,燃燒在全身,最后,爆出一聲炸響,也化作了一道與黑焰同樣聲勢的赤紅火焰,整個人都隱沒在火焰之中。
黑帝許菁云和第四夜君韓索道,變成了兩團燃燒著的火焰,一黑一紅,互相咆哮!
這種戰斗,已經不是三年級的實力展現。
“草!他們念錯年級了吧!”不知誰爆出一聲粗口,很像是冷笑話,但沒人真的能笑出來。因為敵人實力越強,活下來的希望越小。
與三大天王爭斗中的三個夜君看到黑帝二人的滔天威勢,齊齊咆哮一聲,各自再次施展出至強一擊,三大天王因為這一刻被黑帝二人的爭斗氣勢所懾,又無同級戰技抗衡,本是旗鼓相當的戰局,一下子被扭轉,每一人都變得岌岌可危。口角、眼角、身上諸處,傷口早都不是一點半點。若不是本身實力夠強,又各有看家本事傍身,這時候,怕已經被那至強一擊殺死!
他們三人對石無悔射出的光柱毫無感覺,他們無心他顧,也實在感覺不到在戰斗中,那光,幫得到自己什么?他們依舊是絕望的,拼命的用力的活在——絕望里。
只有第一天王秦紅盈,在聽到黑帝許菁云的話后,終于下定了一個決心,一次傾力豪賭!
“四大戰團聽令!守護,那道光!無論任何手段,哪怕是死,也一定要守護住!現在,前進!”秦紅盈袖手一揮,決斷如斯。
“好!”四大戰團齊齊一聲吼,威勢震天,他們每個人的心中,在這一刻都充滿了緊張,也充滿了興奮!他們知道,也許還是會死!但這次不同了,不再是等死的死,而是雄壯威武的死!
人生自古誰無死?但為了希望去死,死的無憾,死的痛快!男兒豪情,戰士威風,當如是。
那百余個零散的修煉者看到四大戰團的雄風傲然,一個個眼里流露出慚愧、不甘、翻滾的氤氳水汽、還有拼盡全力的不管不顧的一聲大喊,“為了活著!咱們也去赴死!”
“好!”百余個散修也運起道道流光,與四大戰團的人,守護在了暗熾囚籠的面前,擋住了黑帝全部的視線。每個人都在視死如歸的瞪著藏身黑焰中的黑帝,無聲的說著:黑帝要來便來,吾輩該死便死!只是,那道光,那個希望,我們決不放棄!
我們縱然卑微如狗,一無所有!但總還有這條命,這副皮囊!便是死,也需要你費時來取!
絕望的沙場,在這一刻變了,變得雄壯、變得壯烈,變得——鐵骨錚錚!
但暗熾囚籠外的一切,石無悔現在還都不知道。因為他的心已死了,六識也因此失去了意識。也因為,那靈魂爆發出的光,異變了他死去的心!
他現在充滿了痛苦。可,卻是讓他歡喜的痛苦。因為那光,那來自靈魂的覺醒,龐大耀眼的光,不止照射出了條條光柱,也照進了他被劇毒殺死的心!化作乳白色的氣,灌入那顆枯萎的心!
心臟散發出焦糊的味道,在乳白色的氣灑落進其中后,片片烤糊烤焦樣的黑斑落在心臟各處,從內到外,斑駁了死去的心。
那毒殺過心臟后便藏身在其中不斷腐蝕鮮血的噬魂指氣,在**的灑落下,劇烈的燃燒,最終與那處被腐蝕的細胞一起,化作了灰燼!光,在這時終于展現出了它的第一個特質——凈化!
光,可以凈化一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