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樣忍氣吞聲,我也是一個單獨的個體,也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在沒有人理解的時候,只能自己找一下安慰了。
所以我挺喜歡干活兒的,因為在做具體事項中可以找到自己的樂趣:在修理廠大院,家屬區是獨立的一片。雖說房子狹窄,但院子不小,每家都有一小塊地可以養雞種菜。我每天把小雞放在手心里,撫摸它們柔軟的絨毛,感受它們身體的溫度,還特別喜歡它們在我手心里啄食的那種麻酥酥的感覺。等它們長大些,我就帶它們去小菜地,一面看著它們不要亂啄青菜,一面捉蟲喂它們。隨后我會掰幾片菜葉回家,等媽媽切碎后我再拌上玉米面喂它們。所以這些雞經常圍著我轉,就是在下蛋、孵蛋需要安靜時我去旁邊觀看它們也不煩。好多雞蛋都經我手取出,母雞們都是很平靜地讓給我。但肖強偶爾搶著去取時,常會鬧得雞飛狗跳,弄不好還會被雞啄兩下。當然,吃雞蛋的數量正相反,我是那個偶爾。不過,因為我不挑食,什么都吃,外表反倒比肖強顯得圓潤些。肖強呢,專挑香的吃,肉、蛋不足時寧可餓著也不將就,不瘦才怪呢。
后來到了老家,能干的活兒就更多了:燒火時,我會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火焰上??吹教戆巡窈蠡鹁屯饋肀銜a生一種愉悅感,特別是用棍子挑出空間,那火順勢旺盛,心情就會更加舒暢;拾柴時,看到花花草草也很舒服:它們會安安靜靜等待我的到來、陪伴在我左右,從不會出現挑我毛病、嚇我一跳的事。就算拔草時偶爾會把指頭勒出血,也是我用力過大、操之過急,絕不是它們的故意。在拾得過多、筐里放不下,踩結實、再加蓋個帽之后又很沉重的時候,也是我貪求過多,或者多歇幾次,或者扔掉一些。就算割草時鐮刀割破手指,我也只會查找自己的原因。因為我體會到:怨恨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讓自己有氣沒處出,看哪兒都不順眼,那這日子就實在沒法兒過了。別說我只是個依賴父母的孩子,就算媽媽是個大人,不也是很多不順心、不順眼的地方嗎?她也只能拿我撒撒氣,在爺爺、奶奶面前大氣不敢出,就是在爸爸跟前,也只能做好后勤保障啊。
事實證明,我的忍讓和自我調理還是有效果的。我會干的活兒越多,媽媽的負擔就越輕,她對著我的臉色也會變得好看一些。
只是我不愿意和肖強抬水。
小時候,他所承擔的家務活兒只有這一項。
在老家,吃水是從井里打,那一般都是爸爸的事。
在修理廠大院,有一個公用的自來水管,供大家接水用。
我和肖強第一次去抬水時,媽媽跟著。她把扁擔和桶幫我們放到肩上,還專門規定讓肖強走在前面。
結果沒走多遠就是幾個臺階。肖強往上邁的時候,那水桶卻突然往后溜,一下子撞到我的肩膀,濺出來的水把我衣服都弄濕了,那桶的重量也就大都到我這邊了。
媽媽緊走幾步,把水桶稍微往前推了推,對我吼道:“真是個多余,水都抬不好??匆娡俺隽锪耍筒粫檬职阎c兒嗎?”
我趕忙用雙手把住桶,以防她吼個沒完。
肖強扭頭問:“怎么了?”
媽媽瞬間換上笑臉:“沒事兒,乖兒子真能干,往后媽媽又能省點兒力氣了!”
我從側面看著媽媽清秀的臉龐,想象著那笑臉是朝向我的,心里不禁有了一股暖意。
以后抬水,肖強自然永遠是頭位的。
他能幫著干點兒活就不錯了。
在我的個頭兒勉強能擔起扁擔時,我就不和他抬水了,哪怕多費些力氣我也自己挑了。當然是先從兩個半桶開始,到挑成滿桶時,我已經小學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