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多多少少有點被江珊的話傷到，走到天黑，找到一個空地，兀自坐下沒有再理會她。

江珊努了努嘴，就緊緊挨著江宇達，其他人不知道為什么，都虎視眈眈看著她，搞得她也怕怕的。

江宇達悄悄的撿了一把泥土，往她臉上摸了摸，“黑顯得瘦。”

江珊又要炸掉，這話顧名思義就是說她很胖唄。

“別鬧了，再鬧你姐姐真的要把你丟掉了?！苯钸_揉了揉她腦袋。

手上滿是泥土的他，把江珊腦袋也弄得臟兮兮，江珊哼了聲，蹲下身抱住自己，默默的流眼淚。

江慕看了一眼，沒再理會。

小丫頭，犯錯了還要別人來安慰，這樣的習慣可還行。

從包裹里面拿出一個紅薯來烤，忽然被一個從暗處的人偷走包裹，江慕嚇一跳，蕭南和眼眸一沉，長刀往對方身上招呼。

不料對方避開了蕭南和攻擊，等蕭南和要追上去之時，迷霧散往他身上扔去，很快便消失無蹤。

這下子，完蛋。

那個包裹，是蕭南和眼中放了糧食的，沒想到那小偷動作那么快，如今手上就一個紅薯，除非跟那個小偷一樣去偷去搶。

“現在怎么辦？”

江珊也有點慌。

她也明白，姐姐的空間是不可能被蕭南和知道的，那樣的后果不堪設想。

江慕沒好氣白她一眼：“我能怎么辦？我給你去偷去搶嗎？”

“我又沒說你?！苯汉脽o語啊，“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作多情。”

“我自作多情，你沒說我，那你看著我干嘛，我是你爹還是你媽，我得伺候你是不是！”糧食被偷了，江慕也處于爆炸的狀態，“你能不能安分點。”

“江慕，你干嘛！”江珊含著哭腔剁了剁腳，眼淚又不爭氣的流出來：“要是娘在就好了，她肯定不會讓你這樣欺負我?！?/p>

“那你去找啊?！?/p>

“去就去，我不信，我離了你我還不能活?！苯阂荒ㄑ蹨I，怒氣沖沖就要走。

江宇達一個頭兩個大，拉住江珊：“江珊，你怎么突然鬧得那么厲害？”

“我怎么就鬧得厲害了，那是死人，死人你們有概念嗎？江招娣和梅梅姐，很有可能就是死掉了，你們怎么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就顯得我很懦弱，我很無能，一路上也是這樣，每一次我看到那些恐怖的畫面怕得要死，你們習以為常，就我不正常，就我小家子氣，就我最圣母，我的錯，是我拖累你們了，行了吧。”江珊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從逃荒第一晚開始，她見到了姐姐殺蠻夷人的場面，那時候她怕的要死，可仍舊去扶姐姐，但她很清楚的記得她當時踩了一個人的手臂，那是死人的手臂。

自從那時候，她噩夢不斷。

可她見大家都很正常，也就不敢開口，害怕大家陷入更大的恐慌，今天她畫了一幅畫，那是她覺得這段逃荒時間來說，對她最珍貴的畫面。

因為姐姐沒有死亡。

她沒有害死姐姐。

可為什么，他們能那么冷漠，一點正常人的反應都沒有呢，都那么堅強。

她害怕，好害怕啊，害怕她曾經在別院里見過的一個個人都死掉了，她不想有人死掉，一個都不想。

三個大人沉默。

他們三人算是見識過挺多的，蕭南和自身殺人無數，江宇達看著溫和實則冷漠，江慕更是習慣性利益最大化。

而如今，江珊的崩潰。

讓他們也清楚，原來正常人遇到這些，見到那么多煉獄場面，是真的遭受不住的。

“那你是想我去救他們？”江慕問。

江珊哭著搖頭。

她不想姐姐救人，因為她知道下場不會好，可她也害怕那些認識的人都沒有了，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好弱好無能啊。

女孩一聲聲悲戚的哭泣，讓許多人都默默流下眼淚。

“那你想怎么樣？”江慕又問。

“我哪知道我想怎么樣，我就是想大家都能夠正常的生活不好嗎？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災害，老天爺太壞了?！苯嚎薜酱蜞茫碜右怀橐怀榈?，“我就是希望大家都不要死掉，都能過著正常的生活?！?/p>

“那我又做不到?！苯侥X仁疼。

“我知道啊，但你怎么那么冷漠，你連回頭都沒有，你要是回頭的話……”

“我要是回頭的話，把你們弄不見了怎么辦？”江慕問。

江珊哭聲一頓，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p>

“你不知道，那你就知道哭是嗎？”江慕恨鐵不成鋼。

“那我該怎么辦，我現在天天晚上做噩夢要不然就是你殺人的場面，要不然就是直挺挺在我們面前倒下的人，我不想活下去了，以后還有那么長的逃荒路，我也死掉算了。”江珊好害怕，今天晚上做夢，是江招娣和江梅梅倆人質問她。

“你為什么不來救我們。”

江珊想想渾身發抖，哭得在地上打滾，明顯情緒陷入了崩潰的狀態。

江宇達和江慕對視一眼，瞳孔猛地一縮，是他們忽略了。

江珊才十二歲。

哪怕經常嘻嘻哈哈，可一個在很干凈讓她十二年人生里，除了偶爾聽說長輩離世，沒有看過死亡場面的人來說，忽然來到古代，一次次看著煉獄般的場面。

人的精神是會崩潰的。

而今天，她的兩個伙伴走散，便是壓死了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慕和江宇達趕忙把她扶起來，江珊推開他們：“我不要你們，你們都嫌棄我，我那么笨，我蠢，就你們聰明，你們最淡定，我要去找媽媽，嗚嗚嗚……我要找媽媽……”

江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江宇達和江慕心疼的把她放到地上坐好，江慕皺著眉看她，見她眼神都變得渙散，心中大駭，“江珊，江珊……”

“我要找媽媽，我不要你們……”江珊嚎啕大哭。

江宇達輕輕拍扶著她的背部，“暖暖，我們去找你媽媽，我們一塊去找好不好，你媽媽最寶貝你了，我們去長云國首都，我們去看看，你媽媽在不在那里好不好？”

“媽媽……嗚嗚嗚……媽媽……”江珊哭得一抽一抽，嘴中不停在喊。

江慕有點手腳不知道該往哪放，她是學過心理學的人，知道某些人見到害怕的場面，不停做噩夢，是會影響精神狀態的。

可她看著江珊日常挺好的。

就沒有想到這一塊，沒想到，她居然天天晚上做噩夢。

“抱歉，我不知道?！?/p>

“我不要你抱歉，你抱歉那些人也活不過來?！苯貉劬Χ伎弈[了，瞇著眼看她，“你為什么不能想一下別人?！?/p>

“我……”江慕嘴巴微張。

瞳孔在劇烈顫抖，最終一個字沒說出來，蕭南和拉著她離開，“江叔，你好好安慰她，我帶江慕靜靜?！?/p>

江慕有點怔忪。

來到不遠處的地方，依然看著那滿天繁星，顫抖著聲音問：“蕭南和?！?/p>

“嗯？”

“你覺得我是不是很冷漠？”

“你為什么會那么想，因為你妹妹遭受的傷害？那不是你造成的，那就是與你無關。每個人都是冷漠的，所有的宗教信仰以及律法也不過是人制造出來的，而人的本身，趨利避害罷了。”

蕭南和側頭看著她，有些心疼，手在身側猶豫半晌，捏緊又松開，終究是忍不住輕輕揉了揉她頭發：“江慕，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一定需要哭泣，才是真的慈悲為懷，你保護了你最在意的人，你真的很棒?！?/p>

江慕愣愣看著他。

眸中有著輕微淚光閃爍：“謝謝。”

蕭南和依依不舍收回手：“不必，你救我一命，對我來說，你便是世上最好的人。”

江慕心尖顫了顫，垂下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