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鏢局,落櫻就遇到了峪恒,她長長吁了一口氣,引峪恒到后苑正堂,把今天聽到的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胡說八道!”峪恒脫口而出,清俊的臉上滿是憤怒:“他們栽贓我沒事,萬不可誹謗了小姐!”
落櫻讓小蓉給他倒茶,輕松笑道:“先生莫急,我們仔細想想,這謠言若是要傳,早應該在子榮離開后就傳了,為什么要到現在才傳?”
“落梅?”峪恒并不傻,他得罪過的也就那么一個人。
落櫻很是同意的點了頭,接著也飲了一口熱茶,這才道:“我和先生講這件事,并不是想讓你發怒的。”
峪恒喝了口茶,理了理心思,坐到落櫻面道正色道:“一切聽憑小姐安排。”
落櫻也飲了一口茶,嘆了口氣道:“看來讓先生呆在鏢局已經不妥,但我絕不會把你遣走的。”
峪恒繃著的臉迅速放松了下來,然后急切的問:“小姐有何見教?”
落櫻把茶遞與峪恒,然后道:“你想不想去京城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峪恒有所不解。
落櫻睨著門外,眼底閃著期望的光澤道:“男兒志在四方,看來我們現在就要著手曲藝生意了,你想不想把青澤院的金字招牌樹到燕京去?”
峪恒不禁猶豫。這時,玉衍也進得門來,笑問道:“師父找我有何事?”
落櫻示意玉衍坐下,對峪恒笑道:“先生,如果我想遣走你,直接會像對玫、溫兩位夫爺一樣,把話說清楚。我現在可是放放心心的把銀子交給你,讓你出去開拓新生意,鏢局和我的未來就都放在你手上了。”
峪恒受寵若驚,卻是任重道遠,擰眉想了想道:“可萬一要我虧了呢?”
落櫻又飲了一口茶,用食指輕拭去唇邊的茶露道:“到時你就回來,我們再從長計議,大不了一起過兩年苦日子,這事不是你我合計的嗎?”
峪恒笑從心來,問道:“小姐這是一心要與我共進退嗎?”
落櫻誠然點頭。
峪恒也放心的笑了,繼而他又道:“我這一走,鏢局的事可就全落在您身上了。”
落櫻思慮深長的安排道:“前院的事,我會慢慢把何鏢頭培養起來,至于后苑,就讓莫管家多分擔一些,大家一起把買賣做好了,誰都樂意。”
“想來這些事也難不倒小姐。”峪恒為落櫻倒茶,臉露輕松笑容道:“至于青澤院那邊,就讓絡絡照管,賬目還請小姐來管,就是辛苦小姐了。”
“辛苦我不怕。”落櫻食指輕扣青瓷茶杯的邊沿,語氣沉沉道:“我怕的是戰打起來,走鏢會越來越困難,到時我關了鏢局也就算了,但那些被遣散的鏢師可怎么辦?所以大家都指望著你了,曲藝做大了,就讓鏢師父改行,做保護名伶們的護衛。”
峪恒不由兩手握在一起,十指緊緊相扣放于膝上,眼里是志在必得的信心:“能得小姐如此重用,峪恒必當盡全力去做好。”
落櫻輕輕一笑道:“這事還真應該感謝落梅,沒有她的謠言,我們還真沒勇氣這么快就踏出第一步。”
峪恒也點頭道:“兵貴神速,其實我們早一點綢繆,鏢局就多一點退路。”
二人不由暢然歡笑,笑過,落櫻轉身對玉衍道:“你也隨他去,以后你倆就是一起的了,峪恒和你都不弱,希望你二人能互取長短,我的生財大計可就指望你們了。”
玉衍倒是懇懇點頭,對于自己的師父,他再信任不過了。接著落櫻示意玉衍:“你且去收拾收拾,別忘了知會你們青花會的弟兄們。”
玉衍雷厲風行,起身就應囑而去。見他走遠了,落櫻才又轉身,對峪恒語重心長道:“以此事為鑒,看來像先生這等少年才俊,還是得早點找個愛侶,以免引人猜忌。”
峪恒面上的歡笑如夏日驟雨,即刻就收斂得無影無蹤。
“小姐這是哪里的話?”他避過落櫻的目光坐到椅子上,臉上是掩都掩不住的不快。
落櫻還是一臉笑,勸道:“我這是在為先生打算,畢竟我娘已經去了,你還這么年輕,完全可以找個心儀的人好好生活。”
峪恒低頭不語,轉了轉身子不看落櫻。
落櫻不禁皺眉,想了想他常年在小倌、伶人之間打轉,加之他又與絡絡相處甚好,不由笑問:“你該不是有龍陽之好吧?”
峪恒即刻就轉身過來,氣勢洶洶的辯解道:“沒有,絕對沒有,我不過是想好好為鏢局做兩年事而以!”
他激動的樣子引得落櫻心底一詫,鑒于男子的自尊心,落櫻忙認真解釋道:“是我胡亂猜測!是我有眼無珠!”
聽得落櫻道歉,峪恒這才松了松臉,端端坐下,若有所思的緩緩道:“還有什么比做自己喜歡的事更令人開心的呢?”
落櫻不由轉頭看向身邊的峪恒,他皓齒微露、笑容溫暖的道:“能與小姐共事,真的很難得。”
“可是……”落櫻脫口欲出。
“我自己的事就讓我自己操心吧!”峪恒拱手打斷落櫻的擔憂。
“也對。”落櫻不由點頭,人家那么大個男人,自己怎么就為他操起閑心來了?只是她心里隱隱不安,怕長此下去誤了峪恒的終生大事。
峪恒在一旁意味深長的道:“其實讓小姐操心的事還很多。”
落櫻不由低頭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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峪恒還是一如即往的利落妥貼,很快他就向落櫻交待好了鏢局賬務,又請絡絡到鏢局與落櫻吃了頓飯,商議了青澤院的事務。
兩天后,峪恒帶了三位鏢師、兩位名伶和一個隨身小廝,和玉衍打馬上路了。
落櫻送他們,三人在馬車上一路無語,眼看快到十里亭,峪恒還是忍不住問了落櫻:“小姐,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落櫻笑了笑道:“我嗎?自然是在鳳鳴好好守著鏢局嘍。”
峪恒搖頭道:“我想問的是你對自己的打算,如今先生走了,你也馬上就十七了,眼見得是婚娶的年齡了。”
落櫻撇嘴聳聳肩道:“這個我倒是沒什么打算,過一天是一天吧。”
峪恒看她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問:“小姐心里真對先生無意了嗎?”
玉衍急急岔出一句:“我師父才不會喜歡那負心漢呢!”
落櫻贊許的看了玉衍一眼。
峪恒遂又低下了頭什么也沒說。
落櫻看他有點兒郁郁寡歡,笑道:“怎么?我現在不好嗎?”
峪恒抿了抿薄唇,嘆了口氣,似是心中有千千言語,卻又無從道出。
落櫻只是笑,什么也不問了。
二人就這樣沉默了半晌,迫于送別之路將盡,峪恒中懇的看著落櫻道:“小姐放心,這一趟我必傾全力完成您的心愿,不辜負您對我一直以來的器重與信任。”
落櫻被他看得心頭一措,謙虛回道:“先生年少有為,何來器重不器重?”
峪恒眼里散出幾許哀傷,嘆氣道:“自打老當家慷慨解囊為我贖回青澤院,我就把鏢局當作了自己的家,可是我出身不好,所以鏢局里都認為我是個趨炎附勢的風塵男子,院里不管發生了什么下作事,大家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直到小姐出現,不但信任我的人品,還給了我一展才能的機會。”
識人之道,不過是落櫻前世的一個本能,沒想變作今生的無意之舉,竟讓峪恒感懷至深,她心里微微一驚,掩飾道:“但愿先生一路走好。”
峪恒見話已說滿,只微微頷首,握拳領命。
送走峪恒,落櫻臨風而立于長亭之外,不覺已是深秋,四下一片蕭瑟,她舉目看著秋景,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正如峪恒所說,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了,鏢局的以后,自己的以后,還有那遠在燕京的玉衍,不知道子榮會不會善待他?還有……還有就是萬一哪天藍道得知自己仍在這個世上,以他的行事作風,必然是要斬草除根永絕后患的。
想到這些,落櫻不禁仰望秋色長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