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房里藥氣薰天,宮童們來回奔忙,沐房里一片靜穆。
“這里面是什么藥?”落櫻抄起一瓢藥漿問玉衍:“傷口被水浸了,不是好得更慢。”
玉衍看了看肩上的子榮,嘆了口氣道:“這不是水,是藥油,如不是這些藥油起到鎮痛作用,這么多傷口,疼都要把人疼死。”
落櫻沉沉問子徹:“當時他是怎么運功的?”
子徹沉沉道:“當時我也在場,另外有幾位行氣高手陪護,大家都細細商議了許多練刀之策。”
落櫻拉過子榮的手臂細看,又問:“所以你們一時興起,就依冊練氣?”
子徹搖頭:“并非一時興起,我哥哥很詳細的看了冊子,然后與我商議了很多,還定了一套長久的練習方法。”
落櫻又問身邊的玉衍:“你也看過我寫的小冊子,當中的運氣之道應當沒有不妥之處吧。”
玉衍誠誠道:“沒有。”
落櫻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再一次落到子榮身上,他聰慧非凡,又怎么會急于求成?
子徹哀婉道:“怪就怪在燕國景況頹然,哥哥一心想要振國興邦,所以才急于求成。”
落櫻眼底閃過一絲疑慮,不知道子徹所說是否可信。
子徹又道:“這也怪不了他,國事、家事,他一個人扛的事太多了。”
落櫻正想細問子徹,宮童上前道:“公子要起身安養了,這位小姐還請回避一下。”
想來躺在水里的子榮也是一絲未掛,落櫻起身,子徹引著她出了沐房。
出來正堂,燕皇依舊端端而坐,她身邊的幾個男子齊齊圍到子徹面前,用期待的目光等待著子徹帶來好消息。
可惜子徹只是低頭嘆了一口氣。
還是燕皇沉穩,命道:“都坐下,別添亂。”
一句話出來,數位年紀參差的男子個個歸坐,一個不敢多語。
燕皇也不看他們,命人給落櫻賜了坐,問道:“小姐可有辦法?”
落櫻愕然,堂堂燕國皇室,最后竟向她一介草民問辦法,她要如何回答。
燕皇看出了她的遲疑,緩聲道:“難道天意真的要亡我燕國?”
落櫻哪敢擔此大任,放眼睨向四下里的男人們,沒想到他們盡都切切看著落櫻,依照他們的衣飾和裝扮,不是重臣也是皇親,這是在推卸責任嗎?
子徹看出了落櫻的窘迫,為她解圍道:“母皇,落小姐剛才行了千里路而來,你且讓她休息片刻吧。”
燕皇看著坐前幾個男子,溫溫對落櫻道:“如不是這一屋子沒用的家伙,朕也不會這么心急。”
被罵了,那一屋子男人個個低頭,卻沒有一個起身回話的。
落櫻不由嘆了口氣,想來這些人平時都靠子榮靠慣了。
反而是子徹,他立在燕皇面前,輕聲道:“不知到趙國求方的術士怎樣了?”
燕皇嘆了口氣,拉著子徹的手道:“方是求到了,卻也只能解榮兒一時之痛。”
子徹低頭細思,想了想道:“要不,我親自去仙奴求求?”
燕皇聽了,淚噙眼中道:“之前派去的使臣,全都被戮殺了,我已經有一個兒子躺著了,我不能再讓你也躺下去。”
落櫻也是沉沉嘆了口氣,現在傷勢已經形成,想要全身而愈,實在是難如上青天。
子徹想了想,對堂中眾男子道:“大家老在這守著也不是辦法,爹爹們還是先回去歇著吧。”
燕皇也起身道:“那就依徹兒所言,在這干守著也不是辦法。”
那幾個爹爹倒也聽話,個個拱手恭送燕皇,結著就一個個都走了。
落櫻很是沉重,待人都走了,她才對子徹道:“子榮傷勢,即使仙奴肯救,也未必會好。”
子徹追問道:“不是說仙奴祭司法可通天,能引神魔加持嗎?”
“彌加的確可以造法天地,可也只限于預先知曉,如今子榮傷勢已就,恐怕請了他來也未必能行。”落櫻深深嘆氣。
宮童前來請子徹和落櫻,二人又轉到烏樓后寢,子榮已經封了藥躺在床上。玉衍則躺在一旁的烏木榻上。
落櫻沉沉坐到床邊,看著子榮唇若雪霜,面如薄紙,只得問玉衍:“現在該怎么辦?”
玉衍神色同樣不好,臘黃疲憊,還凝了一臉疑慮:“我只能盡力用真氣護著他。”
“可這也不是長法。”落櫻細看玉衍,知道灌氣最傷精元:“而且治標難治本。”
子徹跪蹲在子榮床頭,輕拉著哥哥的手,哀嘆道:“我不相信,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這樣下去。”
落櫻深深嘆了口氣,低頭看著床上形容枯朽的子榮,往時的他,睿智沉澈、溫潤華貴,現在卻成了堆動彈不得的血肉。落櫻不禁自責道:“如果能一命抵一命,那就讓我替他死吧。”
子徹和玉衍皆是一怔。
子徹嘆道:“要是哥哥能知道小姐的一番心意就好了。”
落櫻嘴唇緊抿,深深注視著床上的子榮,以前對他有無數猜忌和戒備,此刻心頭卻莫名一軟。
突然,子榮又是胸口一振,一柱鮮血從他口鼻流出。
玉衍忙奔到床前為他行氣。
這次似乎更為嚴重,盡管玉衍一再輸氣,他口中的鮮血都在外滲。
玉衍牙關緊咬,青筋暴鼓,直至全身顫抖。
就在這內外焦灼中,時間一刻一刻過去。玉衍用盡全力,終將子榮口中鮮血止住。
落櫻急急扶了玉衍,關切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你倆都會死的。”
“沒事……”玉衍話還沒出口,人就已經昏了過去。
子徹也是眉宇焦慮,忙上前同落櫻一起把玉衍抬到榻上。
子徹焯焯而立,宮童均不敢言語,整個寢殿安靜極了。怔怔看著一左一右兩個人,落櫻面容焦措,事情正往著她無從撐控的方向發展。她悄悄拭去眼角淚水,哭泣于此刻已經無用。
子徹實在不能坐觀其變,他陡然轉身而去。
落櫻急問:“你要去哪?”
子徹只丟了一句話:“你且好好守著,我去去就來!”
落櫻沒敢追問,只能靜靜守在子榮面前,等著御醫來為玉衍療傷。
御醫為玉衍行了針,人是醒了,可御醫再三訴求,不要再讓玉衍勞心動骨。
落櫻訥訥而坐,心海也可始搜尋著解決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