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月夜
鳳鳴的月夜,吹著仲春的晚風。
落櫻身體不適,還未起更,華容苑已經睡得安謐無聲。
春風拂樹,本是美妙的“沙沙”聲,可是落櫻心里發悶,越聽越沒有睡意。掀帳看見桌上的茶壺,想起睡前子榮送來的蓮子茶,想來還是熱的,她有些渴了,輕輕起身,生怕吵了熟睡的小蓉,光足踩在波斯軟毯上。
“嘶!”落櫻輕吸了一口氣,因為一陣刺痛從她腳底傳來,她忙彎腰,用食指一撣痛處,縮手就看見一指尖的血,她不由蹲身去看,才發現金亮亮一支簪子躺在細絨羊毯中。
“該死!”落櫻細聲了一句,伸手去拿簪子。
“小姐,你怎么了?”小蓉一覺醒來,看見落櫻俯身在地,以為她摔著了,急忙起身來點燭。
撫起落櫻,小蓉忙看她傷了的腳。
“這點傷沒什么。”落櫻很自然的翻起腳板,用食指尖挑開傷口上的破皮,細細看了看。
小蓉看得倒吸一口涼氣道:“這簪剌那么深,還是讓先生來看看吧。”
落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擋手道:“真沒事,你倒些茶水來我洗洗就行。”
小蓉抬過茶水,甚覺不妥,急急披衣道:“小姐本就是萬金之軀,更何況現在有孕在身,你且等著,我這就去找先生來。”
落櫻想要挽留,小蓉已經跑了出去,她只好轉身嘆道:“腳板子被扎了,與懷孕何干?”
很快,子榮就來了,他只披了件中衣,看樣子也是早歇了。
落櫻擺手道:“不過一點小傷。”
子榮無視她的話,一只手抬了燭火,一只手翻過她的腳掌,細細看著傷口問落櫻:“怎么傷的?”
落櫻嘬了嘬嘴道:“被簪子戳了。”
子榮從邊上扒了扒傷口,看到里面鮮紅紅傷得很深,神色沉了下去道:“深更半夜,你為何要光著腳亂走?”
落櫻瞅他一眼道:“還不是因為你送來的蓮子茶!”
“你現在身子不便,可以請小蓉點燈的。”子榮抬起頭,神色安然的安撫落櫻。
燭火中,落櫻見他澈目如水,里面放滿了擔心,抽回腳道:“我知道了,不過一點兒小傷,我以后會注意的。”
子榮輕輕嘆了口所,轉過俊長的身子,四下里看了看落櫻的臥室,對小蓉道:“小姐定是擔心擾了你,所以才傷了腳。”
小蓉臉上立刻泛起了自責。
子榮接著又道:“要是這傷口染了風疾,小姐就會發燒,到時就會傷到腹中胎兒。”
小蓉整個面色都沉了下去。
落櫻擋住子榮的話道:“有什么事沖我說,別亂嚇唬小蓉!”
小蓉臉上卻不見晴色。
子榮俊眸輕眨,先對小蓉道:“去取此烈酒和紗布來。”
很快小蓉就取來烈酒和紗布,子榮邊為落櫻擦洗傷口邊道:“即不忍心吵醒小蓉,何不找個你討厭的人,讓他夜不能寐,好生折磨折磨?”
落櫻眸色一亮,看著子榮笑道:“即然你愿意,那就成全你!”
小蓉不笨,眼前二人一來一回,她就聽出了其中所以然,若是別人讓她挪地兒,她可不會挪,可現在是子榮,小姐的夫婿,而且是個精通醫術的夫婿。
待子榮裹好落櫻的傷口,小蓉急急就關了門,聽話的到院邊耳房睡安穩覺去了。
小蓉走了,落櫻把茶壺放到子榮面前道:“我渴了,先熱壺蓮子茶來。”
不一會兒,子榮不但端來了蓮子茶,還帶了一個紅紅的大蘋果。
看著那蘋果,落櫻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子榮先給她倒了熱茶,然后坐到一邊,拿起一塊潔凈的綢帕,把紅蘋果仔細擦干凈。
見落櫻吃好喝好,子榮把燈挑得暗了些。
落櫻放下手中的蘋果,指著墻角的軟榻道:“你就睡那,可別嫌窄。”
軟榻不僅窄,還短,小蓉睡還可以,換作子榮修腿長身的,可就不舒服了。
可子榮臉上一點怨念都沒有,看著那軟榻只是輕輕一笑。
落櫻也不看他,吃著蘋果,燭火中,除了兩個人的影子,就只有咔嚓咔嚓啃蘋果的聲音。
子榮手杵著腮,眼睛因困乏而半閉著道:“我看你也睡不著,不如我們聊聊?”
“跟你有什么好聊。”落櫻扔了蘋果核,自顧自的吹了燈,臨上床又說了一句:“你若敢靠近這床,明天我就哄了你回燕京。”
子榮以笑代話,欣長的身影走到軟榻邊,寬衣解帶睡了下去。
月光透過梅花紋樣的窗格,撒得臥室里滿是安謐。
“你真的不愿聽我解釋。”透過薄幔,落櫻看到子榮翻身說話。
“你要解釋什么?”落櫻翻身往里,無精打采道。
“汪詩詩在仙奴人脈很廣,所以我一直托她幫我找尋我的四姐。”子榮看著落櫻緊閉帳幔中模模糊糊的輪廓道。
月影澄明的氛圍中,只聽落櫻輕輕嘆了口氣:“這以我何干。”
子榮直話直說道:“我怕你覺得你虧了,你只與我睡過,我也只與你睡過。”
薄幔輕輕動了兩下,子榮聽到落櫻說:“你想得也太多了。”
子榮知道一時說不動她,于是沉聲道:“我四姐是我家九姐弟中個性最強的,當年把她進獻到仙奴,結果沒到大都她就逃了,從此渺無音訊。”
“還有呢?”反正也睡不著,落櫻不如聽故事。
子榮翻身,兩手枕著頭,看著天花板道:“后來仙奴皇帝為此大發雷廷,母皇為了保一時之寧,不得不再把五姐和六姐送去仙奴,將功補過。”
落櫻不由嘆了口氣,前世她長年征戰在外,只見過燕國進獻舞姬,至于這些細枝末節,卻是知之甚少。
月光照得子榮澈眸若水,他輕眨著眼道:“所以我和汪詩詩根本沒什么,倒是你,從來不與我講講在仙奴的事。”
落櫻緊緊裹了被,回道:“本小姐不想講。”
子榮也不急,翻身撲著,兩手撐著唇道:“你是怎么認識藍道的?”
落櫻輕閉的眸子微微張開,唇未起,往事已浮上心間,轉身看向帳外,難得一屋好月色,不由目光瑩瑩道:“那事太久了,久得就像千百年前一樣。”
子榮雙唇微嘬,臉上泛起意想不到的神,語氣慰籍道:“以其放在心里,不如說出來好受些。”
落櫻轉身,胃中又是一陣翻滾,看著四下里夜色沉沉,不知這夜又將有多漫長,即然有人不怕煩,那就講吧:“我八歲那年,仙奴大草還是一盤散沙,星羅旗布了一百八十個部落,我師父以下犯上,殺了姬城部落的首領姬城王,然后他帶著我逃到了與姬城王敵對的仙奴部落,希望老仙奴族長能收留我們。我師父精通神魔加持之術,老族長很喜歡他,可是老族長并不愿意把我留下來,覺得我是一個不祥的女孩子。就在我師父決定帶我再尋良木的那天晚上,我們遇到了一路狩獵隊伍,帶隊的竟是個與我年紀相仿的男孩。”
想到這,落櫻不由閉眼輕嘆道:“那就是我和藍道的初遇,我用胡楊樹叉為他射得野狼,他便答應說服父親讓我留下。”
子榮想想自己的,又想想藍道,沒勁的嘆道:“要是那時你遇見的是我就好了。”
落櫻把臉埋在軟軟的錦被中,月色正好,又怎能讓往事污了它,于是問子榮:“你怎么知道月影刀會在鳳鳴出現的?”
子榮嘴角一勾,撐手笑道:“在我生死一線時,你又是怎么知道行房就能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