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而入，家的熟悉感覺勾起靈魂中最深層次的疲憊，蘇易微微瞇著眼，打了個哈欠。
“利百伽，你在嗎？”
輕輕喚了一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蘇易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門看了一眼，內部空空蕩蕩，連裝果醬的瓶子都干干凈凈，宛如被水仔仔細細洗過一般。
走到廚房看了一眼，水池旁的一疊盤子水漬未干，這個小夢魔應該剛剛才吃過午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因為概念綁定的關系，利百伽如果有什么危險和異常，蘇易也會有相應的一些感應，而目前除了困到眼皮都懶得抬，走路全靠感覺外，一切正常，所以他也就打消了去找利百伽的念頭。
再次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蘇易搖搖晃晃的向自己的房間靠近。
推門而入，一切依舊。
投影衣服的念源力消散，蘇易扯掉腰間圍著的頭巾，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然后被子內就冒出一聲尖叫，緊接著利百伽一臉驚慌的從床頭鉆了出去，看見蘇易的臉后，稍微松了一口氣。
隨后利百伽視線后移，房間內又是多出一聲尖銳驚恐的尖叫。
“救命！有果男！”
面色通紅的利百伽連滾帶爬的從床上跳了下去，對關閉的房門視而不見，一聲響亮的“咚”聲后，這只小夢魔跌坐在地，然后捂著腦袋，身影微微虛化，穿門而過。
被利百伽一番吵鬧，倒是讓蘇易提起了些許精神，伸手一招，衣柜中的純白色的睡衣飛起，在念源力的操控下如同有自我意識般套在了蘇易身上。
還挺好，回家有人暖床。
感受著被窩的溫熱，打消了蘇易決定睡后找某只小夢魔問罪的心思。
十幾分鐘后，一個白色的小腦袋探頭探腦的從房門伸了進來，利百伽快速掃了一眼床上，沒有看見不和諧的東西后，才穿門而入。
“蘇易，我餓……咦？”
利百伽走到床邊，卻發現這里空無一人，微微隆起的被子依稀呈現出大字形的輪廓，就像是躺在床上的人忽然憑空消失一樣。
“真奇怪。剛剛是我睡迷糊了嗎？”
踢掉剛剛穿上的鞋子，利百伽爬上床，鉆進被窩內一頓亂扭，然后才發出遺憾的聲音。
“不是幻覺，這里有蘇易殘留味道。唉，不知道這人又跑哪去了。”
“餓的我都困了。”
利百伽本來想回自己的房間再睡一會兒，但溫暖的被窩就像消磨意志的溫柔鄉，在她還沒從被子中伸出手時，就懶懶的閉上了雙眼。
“反正都從小到大看過來了……”
男性在成長過程中，會重點關注自己的身體某個部位的發育情況，概念綁定時的記憶共享，讓利百伽在一定程度上，比蘇易還要熟悉他的身體。
……
瓊樓玉宇，青山白鶴，白霧遮山路。
蘇易自深沉的無意識狀態中猛然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如同山水畫般的美景。
他站在一處山石之上，腳下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石階，背后是一片白玉雕琢般的亭臺樓閣，有白鶴發出長鳴，自云霄間落入其中。
蘇易很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類似的場景，而這幅畫面和諧自然，也不像是由記憶中的自然景區拼湊而來。
難不成是利百伽打擊報復？
雖然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但蘇易還是不愿意承認。
忽然，天空之上一道弧光劃過，屬于超凡者優秀的視力很清晰的捕捉到弧光中的畫面，那是一個白衣飄飄的老者踏在劍上飛行。
御劍飛行，這幾乎是仙域大舊界中修仙者的標配。
“完了，我不會真的是內鬼吧？”
從山石上跳下，落地時真切的感覺和呼吸中那清新的空氣，無一讓蘇易不禁眉頭緊皺。
蘇易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貪嘴，好好看一看夏玥在她屬于舊界遺民的記憶里的表現就好了。
雖然上一次在溝通高維時，那化身為女性的高維生命向蘇易保證他屬于新界的人類，只是倒霉的被仙域大舊界的某一位存在選中罷了，但蘇易還是慌了。
即使是被迫的，內鬼就是內鬼，不會因為蘇易的主觀屁股歪不歪而改變現實。
即使有隊長染紅眉護著，暴露后蘇易可以不死，也會在薩維塔的收容點內過一輩子。
并且會大概率成為小白鼠，當成逆向工程的研究對象，被管理會拿來研究這種防不勝防，指鹿為馬式的舊界入侵方法。
心里亂糟糟的，蘇易轉身看著自己剛才站的大青石，心想自己一頭撞上去會不會結束這場夢境。
但正當蘇易猶豫以什么角度和力道合適時，他忽然看見無盡的石階之上，一道瘦小的身影正在百步之外緩緩前進。
雖然只是第一眼，蘇易還是認出來這道瘦小的身影就是先前第一場夢境中，那在毀滅村莊內，被仙人擁入懷中的小男孩。
三步并成兩步，蘇易快速拾級而下，跑到了這個不再是臟兮兮的，能夠看清面容的小男孩身旁。
還好這張臉和自己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蘇易仔細端詳了一遍這個瘦弱小男孩的清秀面孔，再對比自己小時候的樣子，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還是自己小時候比較可愛。
總之這位疑似夢境的主人公身上沒掛著蘇易的臉，后者的心瞬間就安下了一半。
看了眼身前小男孩走過的臺階，蘇易倒吸一口涼氣。
“嘶，好像有點慘。不對，太慘了吧。”
小男孩對站在身旁的蘇易視而不見，靜靜的站在石階之上恢復體力，鮮血從他小小的腳掌上溢出，在石階上留下一雙血色腳印。
在瘦弱男孩的背后，那望不到盡頭的石階之上，血色的腳印連綿不絕，化作一道血紅的線消失在了云霧之中。
看見這道瘦弱身影搖晃了一下，蘇易下意識伸手想扶，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小男孩的身體露出，根本與之接觸不到。
這場夢境的內容自己干涉不了，所以蘇易只能沉默地站在一旁，看著瘦弱男孩拾級而上。
他的每一步臺階都需要停頓數十分鐘甚至接近一個小時，身體搖搖晃晃之后，但還是會堅定的抬腿前進，在新的臺階上留下一對染血的腳印。
在距離石階的盡頭還有百十多階時，蘇易在瘦弱男孩抬腳時，看見了他后腳跟處露出了慘白的骨頭。
但男孩還是定定的看著前方，仿佛感受不到這具身體上的痛苦。
蘇易注意到一縷縷散發微光的靈霧自自染血的石階之上升起，在小男孩每一次就要倒下時匯入他的身體，讓他勉強以意志駕馭身體，繼續前進。
無數石階上的每一步都是這樣，像是一場試煉，又像是一場極刑。
“……”
蘇易就沉默著跟在小男孩的身后，看著他一步一步的前進。
日落月出，月隱日升，輪回往復。
百十多層的石階，瘦弱男孩花了三天時間才站在了最后一階之上。
而這一站就是數個小時，日落西山，天空變得昏暗。
但這最后一步還是邁下去了，白骨觸及石階，發出輕微的摩擦聲，男孩站在了青石面前。
異象頓生。
天光驟亮，黑夜化作白晝，悠揚的鐘聲伴隨著無數劃破天際的弧光傳至，無數仙人凌空而立，注視著那青石前的男孩。
無盡石階之上的鮮血淡去，蘇易看見自己先前所站的青石之上，緩緩浮現出一枚他從未見過，但看見的第一眼就明白的字眼。
仙。
猩紅的大字猶如男孩所留下的鮮血凝聚而成般，深深的印刻在青石表面。
“仙姿?可惜是個無靈根。”
有仙人冷冷開口，甩袖離開，化作一道弧光消失在天際。
“大勇氣，大毅力……唉，可惜了。”
有仙人微微嘆息，同樣化作一道弧光消失。
“哪怕靈根平庸也好，真是可惜了。”
“可惜我已不再收徒。”
“數千年內完成登仙路的第一個凡人。”
“此子與我無緣。”
……
異象消失，白晝重新恢復黑夜。
憑空而立的仙人一個個消失，最終這處高山之上，只留下瘦弱男孩孤零零一人，還有一位誰也看不見的蘇易。
忽然，一道璀璨弧光自天際閃耀，瞬息間便來到了這處恢復寂靜的登仙路之巔。
一位仙人。
蘇易立刻認出這是上一次那場夢境中的白衣女仙。
她白衣依舊，站在無知無覺猶如死去的瘦弱男孩之前，將他擁入懷中。
“癡兒。”
“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
蘇易忽然瞪大了眼，心臟開始狂跳加速，一種強烈的沖動涌上心頭，讓他立刻站起來跑向相擁的仙與凡。
他要看清楚這位白衣女仙的面容。
而世界也在他跑動的瞬間定格，開始大片大片破碎，露出純粹的無限黑暗。
在這場夢境徹底化作黑暗之前，蘇易看見了，看見了這位白衣女仙的如畫眉眼。
他愕然頓住腳步，狂跳不止的心臟似乎也在這一瞬停止，伴隨著內心產生的巨大荒謬和不真實感，一句不敢置信的疑問脫口而出。
“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