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正陷入沉思的朱厚照，牟斌嘴巴連張了幾下，聲音卻一點沒有。
“對了……”
朱厚照猛地出聲，直接打斷了牟斌。
“過幾日，那群人就會帶著賞賜的東西上路，讓人隱于暗中，跟好了。”
“若是被察覺了，就讓人扮成強盜，殺人越貨，所有的東西截下來，暗中給孤運到東宮。”
牟斌手指微顫，面色也越發嚴肅。
可還不等他開口出聲，朱厚照的目光就緩緩落在了他身上。
“孤知道父皇那邊讓你盯住孤……”
“可你也要清楚，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
聲音落下的時候，他就移開了目光。
“若是被人查出來是錦衣衛扮的強盜……你知道的。”
牟斌依舊低著頭，額角一滴冷汗順著頜骨落下。
“臣謹遵殿下詔令……”
得到想要的回復，朱厚照就從主位的椅子上站了起來，手指于桌面輕敲。
“北鎮撫司的卷宗，太亂。”
“孤看得很難受，有機會了去請教一下戶部。”
“錦衣衛到你手里跟他們關系還算不錯了，這樣的小問題戶部也不會吝嗇教導。”
說完，他就直接往北鎮撫司衙門外走去。
待到出了大堂，聲音響起。
“劉大伴，去一趟茗樓，然后就回宮了。”
直至朱厚照離開不少時間后，牟斌才反手伸入后背衣服里摸了一把。
入手一片冰涼濕滑。
他臉上當即就擠出了一抹苦澀。
怎么每次見這位太子爺，都遠比見當今圣上壓力更大呢？
怕是往前數，就沒有一任錦衣衛指揮使能體會到他現在的痛苦吧……
真要這樣下去，估摸著不等朱厚照登基他就得卸任，開玩笑，嚇都已經嚇死了，還不卸任？
而后牟斌的目光就落到了桌上放著的那冊卷宗上。
隨即走過去，翻到正面。
上面寫著的那幾個字只一入眼，他按在卷宗上的手就宛若觸電一般收了回來。
隨著一陣頗為沉重的呼吸聲落下。
牟斌當即就跌坐回了椅子里。
原來……朱厚照早就猜到了……
一念起，牟斌就看著北方陷入了沉思。
足足半晌，他眼神才清明了許多，隨即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唉……以后的日子不好過了啊……”
錦衣衛本就是天子親衛，按理來說，也本就是會被群臣敵視的存在……
如此之下，日子又能好到哪兒去？簡單點說，沒有上街被人當眾唾罵都已經算好的了。
可自從朱祐樘上位登基，在他的刻意放任下，牟斌這才有了帶著錦衣衛同群臣共修同好的機會，日積月累下來，如今錦衣衛的日子可是比以前要好上不少。
可現在這種情況……有一個朱厚照在中間，還說什么和那些朝臣們往一塊兒待了。
說完，牟斌就伸手將桌上卷宗抓起來塞進懷里往外面走去。
……
第二天一早，等朱厚照帶著吃食來到乾清宮的時候，就看到了朱祐樘半倚在床頭上，手里正拿著一本書在看。
“爹？你怎么起這么早？”
“天色都還沒大亮啊。”
聽到聲音，坐在床頭的朱祐樘緩緩抬頭看向朱厚照。
“我說的話，你是一點都沒聽。”
“你還當我是你爹嗎？”
朱厚照當即一愣，而后便笑著將手里食盒放到桌上。
“爹，我這不是放他們走了么？”
“還多給他們加了些許銀子。”
下一刻，朱祐樘就從枕頭下摸出來一本折子朝朱厚照狠狠甩了過去。
待到落地，他那滿含怒火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你做的事情！”
“難不成你以為朝堂百官都是瞎的？他們看不見你做的事情？！”
“逼迫高麗使節互相殘殺，你自己看看！”
“看看百官上奏怎么說的！”
“桀紂所為！！！”
朱厚照滿臉不在意地伸手從地面將折子撿起來，看也不看直接丟到桌上。
“桀紂？”
“爹……你又不是沒讀過史書，難不成還要我來說？夏桀太遠咱就說不著了。”
“商紂如何還要我來說？”
“至于那些高麗人，我沒有把他們全部弄死都已經算好的了……”
聽到這話，朱祐樘直接就把手上的書狠狠丟向他。
“還有讓錦衣衛查，你想查什么！”
“查人還應該死多少？”
“還是查到你被那些賊子盯上！”
果然，朱祐樘知道！
心頭默念一句，隨即朱厚照就帶著滿臉笑意將凳子搬到床前。
“爹，原來你也知道啊！”
“那為啥不查呢？”
朱祐樘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近來太跳脫了！”
“回頭去應天府讀書吧，朕讓牟斌親自送你去。”
幾乎同時，朱厚照猛地抬頭就看了過去。
“還有……無詔不得回京。”
“去了應天，好好去看看那邊朝廷。”
“這件事朕會下詔。”
聽到這話，朱秀榮就咬住了嘴唇，足足沉默半晌，她就邁開步子跑到了朱厚照身旁。
“父皇，我也要去應天！和大哥一起！”
“胡鬧！”
朱祐樘一眼就瞪了過去：“應天路途遙遠，你去做什么？！”
朱秀榮依舊滿臉倔強：“大哥去哪兒我去哪兒！”
兩人正爭執的時候，朱厚照卻是暗自瞥了眼正端坐在桌旁的張皇后，而后眼底閃過一抹疑惑。
情況有點不對啊！
若是按著正常來，張皇后絕對會站出來制止……
但現在……
略微沉思了一下，朱厚照就伸手按在了朱秀榮頭頂。
“爹，應天我去！”
“但是我得帶上秀榮。”
“等過了清明，我就帶秀榮一起去。”
“你！”朱祐樘立馬就瞪向了他：“豎子！”
這一聲罵出來，朱厚照就笑了。
這才對嘛！
這才是他認識的那個親爹朱祐樘。
隨即便狠狠揉了把朱秀榮的腦袋：“走，大妹，先去吃早飯。”
約莫一個時辰之后，朱厚照就一個人從乾清宮走了出來。
也就是這一會兒，他思索了很多。
只因為朱祐樘這么一會兒說的東西實在太多……
而其中正有一個可能，需要他去牟斌那兒再求證一下。
應天府……那可是大明的第二朝廷啊！
江南七省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