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開桌吧。”
“你來吧。現(xiàn)在你可是大領(lǐng)導(dǎo)。”徐三叔謙讓說。
“今天這里可沒有啥大領(lǐng)導(dǎo)!咱都是鳳凰村的娃!老哥哥,這里你最年長,當(dāng)然由你開桌。”趙曉峰擺手說。
徐三叔不再推辭,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叨了口菜,大家紛紛舉筷,邊吃邊聊起來。
趙曉峰連嘗了幾道菜后,對徐連翹的廚藝贊不絕口,就連趙鈺也受到感染,主動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趙鈺因為受傷導(dǎo)致動作遲緩,徐連翹看到后就主動幫他夾菜,趙鈺美滋滋地享受著徐連翹的服務(wù),一會兒要吃這個,一會兒要吃那個,徐連翹夾了一塊雞蛋,放在他碗里,低聲警告說,“差不多行了。”
趙鈺訕訕轉(zhuǎn)過頭,輕輕咳了起來。
酒過三巡,趙曉峰他們把話題從槲包的歷史和制作技藝,聊到了干槲包的藥用價值以及槲包的儲存時間。
趙鈺在一邊聽得津津有味。
通過幾位老人的介紹,他了解到槲包和別的熟食不一樣,可以存放很長時間。如果放在冰箱里,可存放一整年。而干槲包還有藥用。曬干的槲包,用開水沖服,還可以治小孩兒夏天腹瀉。
小小的槲包,竟有此非凡的功效。看來,他還真是小看它了。
“老領(lǐng)導(dǎo),現(xiàn)在的鳳凰村依舊是窮啊。我駐村七八年了,像鳳凰村這樣難啃的骨頭我還是第一次遇見。無論我們想盡各種辦法卻始終找不到那個突破點。老領(lǐng)導(dǎo),三叔,你們幫我分析分析,是我們工作方向走偏了?還是勁兒沒使對?”胡冠軍把話題從槲包轉(zhuǎn)回到鳳凰村的現(xiàn)狀中來。
趙曉峰放下筷子,神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你是不是對鳳凰村失去信心了,覺得它沒希望了?”
胡冠軍趕緊擺手,解釋說:“我沒有。我就是總也找不到門道,心里著急才說的。其實我比誰都盼望咱村快點富起來。”
“爸,胡書記為了鳳凰村就差把家搬過來了,他為鳳凰村做的好事、實事,我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你別一來就想熊人,你熊我可以,但你不能質(zhì)疑胡書記!”
“小趙,別說了。”胡冠軍擺擺手,阻止趙鈺說下去。
“我不,我今天就想說兩句。爸,鳳凰村的情況,別人不知道,您還不清楚嗎?當(dāng)年你在這里下鄉(xiāng)勞動,這里有多少能利用的土地,有多少能發(fā)展的產(chǎn)業(yè),你應(yīng)該心里有數(shù)。眾所周知,土地是農(nóng)業(yè)發(fā)展的基礎(chǔ),是農(nóng)民賴以生存的根本,我想問問你,在這一山連著一山,人均土地面積不到0.7畝的山溝溝里,想要帶著村民們開辟出一片新天地,怎么開?怎么干?把山炸了?還是把別處的土運過來,把山給埋了?這不是和老天爺斗嗎?沒辦法,真的沒辦法。我不是沒有努力過,我曾無數(shù)次咨詢過相關(guān)專家,問他們鳳凰村還有沒有救,他們中沒有一個人看好鳳凰村未來的發(fā)展。我不甘心,又去村民家里集思廣益,他們是這鳳凰山的主人,最了解這座大山,沒有人比他們更渴望過上好日子。可結(jié)果仍然是失望。誰也想不出一個好的點子,千百年來,祖祖輩輩的山民早就習(xí)慣了過這種看不過希望的生活。得過且過。就像您剛才說的一樣,吃慣了不蘸糖的槲包,就不愿去嘗試加了糖的,這就是習(xí)慣,習(xí)慣有好有壞,在這里,它就代表著妥協(xié),代表著無能為力。”
趙曉峰聽了趙鈺一番近似牢騷般的傾訴后,沉默了片刻,看著趙鈺說:“我知道,你們駐村工作很難。但是再難,咱也不能放棄信心啊。”
“而且你剛才說的,我有不同的看法。你口中的專家到鳳凰村實地查看過嗎,他就敢說咱村沒有希望了?老百姓雖然土生土長,但他們普遍文化水平較低,思路不夠開闊,他們看不到鳳凰村隱藏的寶藏。那寶藏到底在哪兒呢?這就需要用到你們的能力了。你看,你和翹翹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青年人才,你們見多識廣,聰明,有闖勁兒,你們有著比同齡人更加敏銳的觀察力和獨特的思想。可以說,你們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現(xiàn)在差的只是一點點運氣。”
“還有一點,我不認(rèn)同。就是你說鳳凰村的百姓得過且過。你說他們習(xí)慣了過這種看不過希望的生活。我告訴你,不是這樣的。拿淺的來說,就我們身邊這條洛河,歷史上不知給鳳凰村的百姓帶來了多少次深重的災(zāi)難。多到數(shù)不清吧,幾乎每一年,這里都要留下我們的百姓同天地斗爭的腳印。他們中間沒有懦夫,每一個人面對災(zāi)難時都表現(xiàn)得非常勇敢。我這么篤定,是因為我了解他們。我雖然離開鳳凰村近40年了,可沒有一天不在記掛著這里的土地,這里的人們。論起對鳳凰村的感情,我不比徐老哥差。甚至有些地方還更多,因為這里的人救過我的命,我比任何人都要感激這里的百姓。”
徐三叔緩緩點頭,表示贊同。
“我也贊成叔的話。我們鳳凰村的人并不都是得過且過的人,至少,我伯就不是。”徐連翹挺直脊背說:“我伯這一輩子,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帶領(lǐng)全村的人和貧困做斗爭,他想讓鳳凰村的百姓一個不落地過上好日子。可我伯的心愿,終是沒能實現(xiàn)。”
徐連翹咬了咬嘴唇,清澈的目光里透露著堅強(qiáng),“我伯的愿望,我會幫他實現(xiàn)的,哪怕前面的路再難走,哪怕要我在鳳凰山待一輩子,我也會堅持下去。我不相信,鳳凰村這么美麗的地方,會一直這么窮下去。”
趙鈺心有觸動,慢慢低下頭去,胡冠軍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趙曉峰贊許地點頭,對徐連翹說:“好姑娘,你伯選對人了!”
徐連翹笑了笑。
夜深,人散。
趙曉峰把徐連翹叫到一邊,說:“翹翹,有個事我想問一下。”
“叔,你說吧。”
趙曉峰頓了頓,看著徐連翹說:“你……你有沒有聽你伯說起過我?”
徐連翹認(rèn)真回想了一會兒,搖頭說:“沒有,可能我小吧,我伯不常和我說起家里的事。”
趙曉峰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輕輕哦了一聲,隨即打起精神說:“明天我想去你家看看,不知你和家人方便嗎?”
來她家嗎?
徐連翹點點頭,“行,我回去和俺哥嫂說一聲,明天我們就在家等您。”
“好。謝謝你了,翹翹。”
“不用客氣,叔。那我回了。”
“我讓鈺鈺送你!”
“不用了,三叔等著我呢。”
“哎!那你們慢點啊。”趙曉峰沖徐連翹揮手。
趙曉峰這邊剛走到樓梯口,趙鈺就急火火地沖了下來。
“你這孩子,去哪兒啊!”趙曉峰拉住趙鈺。
“爸,我去送翹……送人!”趙鈺解釋說。
趙曉峰指著院門,“人已經(jīng)走了。”
走了?
這么快!
他就換了件衣服,她就走了。
早知道不換了,汗味就汗味。
現(xiàn)在追上去是不是太刻意了。
趙鈺懊惱地揪了下頭發(fā)。
趙曉峰看著兒子,心里微微一動,莫非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