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自打兩人鬧掰之后，他們也有陣子沒見面了。

路不寬，兩人大眼瞪小眼后，都想離對方遠遠的。可兩人想到一塊去了，幾乎同時邁步，差點撞在一起。

徐老廣翻了個白眼，低聲罵道：“好狗不擋道！晦氣！”

徐連山臉一沉，回懟道：“好驢不亂叫！”

徐老廣氣得豎起眉毛，“徐連山，你敢辱罵長輩！你沒大沒小！”

“嗤！”徐連山嗤鼻不屑道：“就你個敲詐勒索犯還自稱長輩，我呸！”

提起那件事，徐老廣老臉一紅，嗆聲道：“你還殺人犯哩！你把俺娃子差點打殘了，俺沒報警抓你，已經夠給你面子了！哎，也不對，不是給你面子，是給你伯面子！徐連山，你虧心不虧心吶，啊，為了獨占家產，居然把你伯當寶一樣養著的閨女給攆出家門了，你說，你做下這等喪良心的事，就不怕你伯夜里來找你麼！”

徐老廣只圖嘴上痛快，卻不知徐連翹的事就是徐連山的一塊心病，誰提他跟誰急。

只見他眼里閃過一道不可遏制的怒火，突然沖上來卡住徐老廣的脖子，惡狠狠地斥道：“你個老東西，活夠了是不是！”

徐老廣拽著徐連山的胳膊拼命掙扎，這時，附近經過的村人上前分開兩人，勸說他們莫吵。

徐老廣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整理著身上的西裝，嘴里罵罵咧咧道：“混賬玩意！你伯就多余生你！”

“你再說一句！”已經走了幾步的徐連山又目眥盡裂地轉過身來。

徐老廣一邊退一邊指著徐連山，“告訴你，俺小廣現在是信息站站長了，翹翹說了，要是干得好，一年能賺幾年的錢！到時候俺小廣發財了，你就羨慕去吧，哼！”

“就他那窮相！能賺到錢？”徐連山不屑地嗤笑道：“我跟你說，徐老廣，你娃子要是能富了，俺徐連山跪下來給他叫爺爺！”

打死他也不相信那個整日里游手好閑的徐小廣能成事。

徐老廣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還想同徐連山理論，村人趕緊打圓場，“老廣叔，馬上就要放炮了！你不去給你娃子捧場，在這兒置啥氣呢！”

村人說話的時候目光涼涼地瞥了眼徐連山，他趕走翹翹的事做得太不地道，可以說犯了眾怒了。

徐老廣跺跺腳，瞪著徐連山惱恨道：“今天便宜你了，俺先去俺娃那脫，回頭再找你算賬！”

徐連山冷笑回應。

徐老廣風風火火地走了，看熱鬧的村人一哄而散，轉眼間，路上只剩下徐連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他悻悻然地摸了摸下巴，四下里張望了一下，趿拉著拖鞋回家。

走到半道，河對岸傳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他踮著腳尖朝那邊望了望，以前這種事，哪能少得了他呢。再聯想到他伯在世時家里門庭若市的熱鬧場景，他緩緩低下頭，盯著腳上的拖鞋，心里變得空落落的。

回到家，冷鍋冷灶，他喊了幾嗓子沒人應，這才想起郭晴今天帶著小楠回娘家了。他丈母娘今天過壽，擺宴席，他現在混成這樣兒沒臉去人前晃悠，就讓郭晴帶著小楠去了。

他拿起水壺，想倒杯水喝，可水壺輕飄飄的，連點剩水都沒有。他把水壺蹾在桌上，再環顧四周又臟又亂的景象，不禁氣悶不已。

郭晴不是個勤快的女人，以前伯伯在世的時候，她尚有自知之明，會主動幫著翹翹做些家務，不至于太出格。可如今翹翹走了，家里剩她一個做活的，時間一長，她那懶惰的本性也就露出來了。

以前家里多好啊。

每天早上一起床，桌上是香噴噴的早飯，外面是整潔如新的院子，他給花澆水施肥的時候，小楠就在一邊逗螞蟻玩。

“哥——吃飯了——我做了你最愛吃的菜窩窩！”

他面露微笑，轉頭望著堂屋門前舉著窩窩笑得如同春花一樣燦爛的翹翹，“來了！”

徐連山回過神，心情煩躁地推開桌上沒被收走的飯碗，轉身走到院子里。

他看了看廂房，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推開門，進屋。

這里可能是整座院最整齊最干凈的房間了。

他偶爾會在這里睡一覺，睡醒后，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會本能的把這里恢復成原本的樣子。

那書桌，那衣柜，那床鋪，還有窗臺上花瓶里的鮮花，比翹翹在的時候開得還要鮮艷。

翹翹……

徐連山的臉上露出復雜的神情。

徐老廣親眼見證了兒子徐小廣從一個沉迷游戲的網癮青年到村級信息站站長的轉變和成長，再加上之前的事，對于扶貧工作隊和村兩委的干部，徐老廣算是徹底服氣了。

徐小廣在臺上發言的時候，徐老廣拼命在臺下鼓掌，把巴掌都拍紅了。

揭牌儀式后，徐老廣拉著徐連翹，感激地說：“翹翹，你們這回不僅救了小廣的命，還給他安排了這么好的工作，你們救了俺全家啊，你們幫了俺家這么大的忙，讓叔咋感謝你們哩，你說，你說吧，只要叔能辦到的，就是讓俺脫層皮，俺也麼話說！”

徐連翹指著徐老廣的西裝，笑著說：“叔，你先把你身上這層皮脫了吧，這大夏天的，你捂兩件衣服，不怕中暑麼？”

徐老廣早就熱得不行了，他擦擦臉上的汗，按著身上的西裝外套，嘿嘿憨笑說：“今天是小廣的大日子，俺得給他長臉不是，熱就熱吧，只當是去澡堂里蒸那個啥，那個叫啥……”

“桑拿！”徐連翹笑著提醒他。

“對，對對，就是桑拿。哈哈哈……”徐老廣撓頭笑道。

徐連翹抿著嘴笑了笑，“叔，我跟你商量個事唄。”

“你說，你說。”

“叔，你屋不是還有地嗎？”

“有啊。咋啦？”

徐連翹看著徐老廣，說：“小廣如今出息了，你也可以放心了。你看，你和我嬸年齡還不算大，你們想過沒，不如趁著現在政策好，有扶持，還有專家指導，考慮一下加入連翹種植戶的行列。”

啥？

讓他也去種連翹？

徐老廣張著嘴愣了幾秒鐘，猛地擺手推辭說：“不，不，俺可種不了，俺多少年沒下過地了，鋤頭都不會拿了，肯定不行，不行了。”

徐老廣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