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樹奎咋也沒想到,他的寶貝外孫冬冬會來探望他,雖然宋亞鳳沒來,可女婿齊志偉卻來了。
自打那年他和宋亞鳳對簿公堂后,他們之間幾乎就斷了來往,沒想到齊志偉會帶著冬冬主動來看他。
一陣兵荒馬亂之后,齊志偉主動遞給丈人一支煙,并用火機點上。
齊志偉不是個多話的人,兩個人只是坐在堂屋的板凳上默默抽煙,屋里煙霧繚繞,靜得只剩下冬冬吃零食的聲音。
“喂爺(姥爺),俺想在這兒住兩天,禮拜天再回去,中不中?”冬冬揚起臉,向宋樹奎懇求道。
在這兒住?
他這破屋……
宋樹奎看到外孫渴盼的眼神,心里那點猶豫頃刻間化為烏有,他揚起眉毛,回應說:“中啊,咋不中哩,志偉,冬冬就留下吧,你后日再來接他。”
齊志偉面露詫色,瞟了眼埋頭吃零食的冬冬,心里直犯嘀咕,這臭小子又在打啥鬼主意哩。
“伯伯,冬冬太皮了,你看不住他。再說了,他還有作業哩。”齊志偉說話委婉,但言外之意是不想讓冬冬留下來。
宋樹奎眼神一黯,耷拉下眼皮,抽了口煙,沒言聲。
這時,冬冬卻出聲了,“俺帶著書包哩!俺就要留下,俺想在這兒陪喂爺,你們不管他就算了,俺陪。”
一句話把齊志偉說了個大紅臉,那邊宋樹奎激動得老眼通紅,看著冬冬,像看著寶一樣。
“伯伯,俺跟冬冬說兩句話。冬冬,你跟俺出來一下。”齊志偉指著冬冬命令道。
冬冬噘著嘴站起來,跟著齊志偉出去了。
宋樹奎抻著脖子朝院里張望,心里既期盼又緊張,他想讓冬冬留下來,可又怕齊志偉生氣。
院里的兩父子正在交談。
“你咋回事,不是說好了過來看看你喂爺就回的麼?”齊志偉蹙著眉頭質問冬冬。
他這個調皮搗蛋的兒子,不知抽哪門子瘋,今天一大早非拽著他來鳳凰村看望宋樹奎。他起初沒當回事,直接說不來,可冬冬卻抹起眼淚說想喂爺了。宋亞鳳生老二的時候,他照顧不過來,就把冬冬送到宋樹奎身邊待過一段時間。可能就是那段時間的相處,讓冬冬對宋樹奎生出了感情,畢竟,上一輩的恩怨糾葛與冬冬沒關系,看得出來,宋樹奎也是真心疼愛這個外孫。
這次他和冬冬是瞞著宋亞鳳來的,要是冬冬留下,他回去咋跟妻子交差呢,照著宋亞鳳的脾氣,她若是知道他偷偷帶著冬冬到宋樹奎這邊來過,那他和冬冬就慘了。
“俺不回,俺只想陪喂爺。你看喂爺一個人孤零零的,房子破個大洞也沒人幫他修,多可憐呀。”冬冬指著房山頭破洞的墻壁說道。
齊志偉扭頭看了看,眼里閃過一絲不忍,“你這娃子,是你該管的事麼?整天凈瞎操心。”
冬冬倔強地懟回去,“你們都不管,俺管,等俺長大了,俺給喂爺修房子。”
“你……”
“等你和俺媽老了,俺也不管你們,你們心里是啥滋味。”
“大人的事你不懂,少摻和。”
“喂爺早就知道他錯了,他跟俺說過,他做了很多錯事,對不起俺喂奶和俺媽,他說他改了,可俺媽不原諒他。伯,俺們學校的老師教育俺們有錯能改善莫大焉,這句話說的是一個人犯了錯誤后,能夠認識并改正錯誤,就是最好的事情。喂爺知道錯了,也認了錯,你們咋就不能原諒他哩。伯,你不是也希望俺媽和喂爺能和好嗎?”冬冬是個聰明的孩子,他一早就知道齊志偉的心思,所以才拽著他來鳳凰村的。
齊志偉聽了冬冬的話后,心里難免有所觸動。這些年來,宋樹奎和宋亞鳳這對父女之間的糾葛鬧得不說滿城風雨,也是滿鎮風雨,連帶著他也經常會遭人調侃,說他妻管嚴,被一個女人壓得死死的。對于這些說辭,他淡淡一笑,漠然置之。他與亞鳳之間的事,外人無權指指點點,因為他愛的那個女人,不管是母老虎還是母獅子,都是他愛的那個宋亞鳳。只有他知道亞鳳強悍的外表之下藏著一顆柔軟的心,他還記得亞鳳當初選擇嫁給家境貧窮的他時說的那句話:“志偉,你屋窮,俺沒有娘家,從今往后,咱倆算是扯平了,誰也別嫌棄誰,好好過。”
還有接到法院傳票那天,亞鳳把自己關在屋里哭了一宿,他既心疼又憤怒,跟亞鳳說不如趁機和宋樹奎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可亞鳳猶豫了好幾天,還是接受法院調解,同意負擔宋樹奎的贍養費。
對于亞鳳的決定,他沒提出質疑和反駁,因為他心里清楚,沒人能逼亞鳳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她既然選擇做了,那就說明她對宋樹奎并非真的無情。只是她以前被宋樹奎的所作所為傷得太深了,無法放下心里的執念和怨念,所以才對宋樹奎冷眉冷眼,不愿搭理。
他是亞鳳的丈夫,同時也是屋里那個耄耋老人的女婿,半個兒子,看到他們父女決裂,互相傷害,各自痛苦,他也于心不忍。
那他,到底該不該當這個解鈴鐺的人呢?
冬冬見他猶豫,干脆說道:“伯,俺答應你,只要能讓喂爺和俺媽和好,俺一定好好學習,聽你和俺媽的話,再也不惹事,不惹你們生氣了。”
齊志偉低頭看著冬冬,眼里露出一絲驚詫,冬冬這是轉性了?他要是能學好,那他和亞鳳還不得放鞭炮去!
冬冬這承諾的誘惑力太大了。
齊志偉思忖片刻,猶豫著說:“你……不是騙伯的吧?”
冬冬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俺不騙人,真的!伯,你要還不相信,那咱倆拉鉤上吊……”
冬冬朝齊志偉伸出小拇指,齊志偉攥住冬冬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氣,“中,俺后日再來接你。”
“噢!”冬冬高興地蹦起來歡呼,宋樹奎聽到冬冬的聲音扒著門框朝外望,冬冬沖他揮手,興奮地叫道:“喂爺,俺今天不走了!俺伯答應了!”
宋樹奎愣了一瞬,隨即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絲熏黃的牙齒,開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