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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不要問我為什么

哀家連著七日沒有見過師父一眼,委實讓哀家有些急有些惱有些不知所措,心道是,師父犯得著生那么大的氣?他不像是這么小氣的人啊!哀家一急一氣之間,懿旨一道一道往明月王府扔,找各種理由宣明月王覲見,可小太監總是空著手回來,稟報說明月王并不在府中。

第八天的時候,哀家牽著傻福在御花園亂走,“傻福你聞聞這里可有你家男主子的氣味?尿味也行。”

“汪汪汪!”傻福就聽得懂它的名字,哀家一叫它的名字它就搖尾巴,也不管你下面說的是什么。哀家低頭看傻福吐著舌頭傻樂傻樂的模樣,心里一陣泛酸,這日子簡直比狗還不如。

正在此時,小路那頭走來一行人,宮女太監簇擁著中間的美人,美人抱著一只小奶貓兒,哀家遠遠瞧著,貓兒的樣子很普通,跟傻福還是一個色系的。美人走來,把貓兒交給婢女,朝哀家行禮,“臣妾見過母后。”

“皇后免禮。”

“汪汪汪!”傻福又叫起來,它這是看見了小貓,心情激動,哀家差點沒抓住狗繩讓它給撲過去。那貓兒卻不理會傻福,窩在婢女的胳膊彎里,居高臨下冷眼斜視一只狗。

傻福的尾巴搖得花枝亂顫,是喜歡那貓。

“這貓……”哀家同封凌兒無話可說,然,此地這么多眼睛瞧著,總不能表現得太疏離,畢竟關乎皇室形象。遂哀家順著傻福的喜好找了個話題。

“回母后,貴妃那兒原先養了一只母貓,前些日子產了一窩貓仔,問宮里誰要養,臣妾宮里沒有小動物,就去討了一只來填些樂趣。”封凌兒笑得溫婉大方,絲毫不見對哀家的芥蒂。

哀家想她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姑娘,我們之間也就是些小摩擦,不至于咬牙切齒恨之入骨之類。便放松了警惕,湊過去逗那小貓兒,“這什么品種?”哀家瞧著跟從前包子大娘家養的那只土貓挺像。

封凌兒巧笑嫣然,“就是尋常百姓家的貓兒,貴妃娘家帶來的。”

還真是阿飄能干得出的事兒。哀家想到阿飄,才發覺哀家回來這些時日了這貨居然沒來彩云宮請過安,一次也沒有!只怪哀家滿心琢磨師父如海底針一樣的心眼,一時把阿飄給忘記了。

“皇上登基不久,百廢待興,國庫銀子緊張,咱養養尋常百姓家的小貓小狗就可,又接地氣又為皇上省銀子。不錯不錯,皇后啊,這宮里吃穿用度上也能省則省吧,為皇上分擔些。”哀家盡量擺出一副太后該有的樣子,可在聰明伶俐的皇后面前顯然是班門弄斧了。

“臣妾謹遵母后教誨。”封凌兒又行禮,很恭敬的樣子,她低頭行禮的時候,第二句話也飄出來,“可百善孝為先,母后鳳體抱恙,還望母后體諒皇上和臣妾的孝心,用藥治病上萬萬不要省。”

“……”哀家見她的樣子,表情神態都十分到位,簡直就是好兒媳婦的楷模,可你見過老虎一夜變成貓的嗎?哀家吞了口唾沫,心中有了數,點點頭,“縱然是哀家,也不能浪費。”

“是。”封凌兒沒爭什么,哀家死了她還清凈些,“母后,臣妾陪您走一回吧?”

“哀家正準備回宮,皇后不用陪了。”

“臣妾恭送母后。”她再一次行禮。

哀家拖著圍著小奶貓不愿走的傻福匆匆離開,傻福那沒出息的狗,前肢都攀到宮女的腿上,把人家宮女粉紅色的裙子蹭的都是梅花印,舌頭伸得老長,愣是沒舔到小奶貓的一根毛。

“嗚嗚嗚。”它還想折回去,傻勁真足。

彩云宮里黃花恰在煎藥,哀家找到她,“別弄了,去傳寇遠大夫來。”

黃花大約是看哀家臉色不太好,憂心問:“娘娘,哪里不舒服了?”

“心里。”

“……”

寇遠大夫來的很快,哀家讓他把這幾年在哀家身上花的銀子數一數,寇遠脫口而出,“那么多銀子,我可數不出來。”

哀家聽著,心里咯了個噔。

“誰替哀家買的賬?”

寇遠撓頭,“多是你師父和皇上四處搜集來的,國庫里能用的好藥也都用了。怎么了?”寇遠也探究著哀家的臉色,他覺得我可能藥沒吃準,今天有些神經病。

可哀家沒有神經病,方才封凌兒借機暗諷哀家敗著國家的銀子還要裝清正廉潔,才提醒了哀家,哀家被溫過路傷得狠,這些年的確吃了許多天價的藥材,若是尋常百姓,早投胎去了。

師父的錢,哀家花就花了,可是趙小蔥是皇上,他拿天下百姓的錢為哀家治病,哀家雖然膽小怕死,可也是有骨氣的!

“從今往后,藥一律從明月王府拿,記師父賬上。”

“阿迷,你這是演哪出?”寇遠一頭霧水,他端出老年人的架子,略有責備的語氣,“我聽說這兩天你和你師父又在鬧情緒?懿旨發了一道一道,坊間有些風言風語都出來了。不是我犯上,阿迷,有時候你得注意些自己的身份。”

哀家心里再一個咯噔。

是啊是啊,這天下人,那群文武百官哪個不是八卦的,誰不喜歡看皇室的秘辛。當今太后芳齡十八,豆蔻年華守寡,總是寂寞的,從前當皇后的時候和大兒子小兒子乃至“太監”扯不清,更別提現在了。守了三年的死人,將將歸朝,就難耐寂寞。

哀家甚至幻聽到了那些人在說,“一回來就掀起風浪,真是個小妖后。”

至此,哀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寇遠大夫……哀家……噗……”一口黑血沒壓住,直噴了寇遠一臉。

“誒喲媽呀我的俊臉!!!”

寇遠說哀家是積郁成疾,舊病復發。

哀家就想了,這舊病根本沒好過,何來復發之說。

黃花守在哀家床邊,點頭,點頭,又點頭,是在打瞌睡。

夜已深,哀家悄悄從床上爬起來,披了件大氅,往屋外走去。元月的天,天寒地凍,七日城里極少下雪,風吹上來卻比六月城里的徹骨。哀家打了個哆嗦,還是義無返顧地踱步而出。

沉靜的夜晚。

哀家屏住一口氣,硬是爬到了雙闕之一,站在雙闕上,往里能看見皇城的重重輪廓,往外能看見城里縱橫的屋宇。整個七日城都睡著了。有侍衛守在雙闕下,被哀家勒令不得上來。哀家默立良久,心里問著:這天下到底哪里好,讓師父如此著迷?

如是問著想著,哀家不知不覺靠近欄桿,臉湊到欄桿之外,寒風撲面打來,似刀子一般鋒利。這幾天來壓抑的情緒仿佛被那風刀子劃開一道口子,決堤,傾瀉而出。賀長衫說的對,哀家既然不喜歡這皇宮,就不應該來,來了就應該離開。留在這里干什么呢?除了受累自己,就是受累別人。

于是乎哀家雙手用力一撐,半個身子就掛在了欄桿外。

天很黑,下面的人都不知道哀家在干嗎。

哀家使出吃奶的力氣,一只腳在欄桿上胡亂蹭,想要找個著力點,把哀家的身子抬高些,哀家的腳才能跨出去。欄桿外留了約莫一寸寬的地板,哀家勉強能夠站立。

腳下,高十丈有余。

“季越,哀家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哀家這就要跳下去了啊!”哀家對著周圍的空氣說話,說的聲音極輕,被嘴邊的風一吹,根本沒了聲息。哀家也不知道是說給某個人聽的,還是說給自己壯膽的。

抽了口氣,哀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往下跳了試試看。

不要問哀家這是在發什么神經,發神經的時候根本沒有理由。

或許當時掉落微生城的崖底,不要再上來了才是最好的。

不是白雪香的出走,不是師父的誤會,不是哀家的毛病,壓死哀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可能只是封凌兒一個恭恭敬敬的微笑。她說不跟哀家斗,根本就是騙哀家的,她手段高著呢。

呼啦——呼啦——

跳城樓的感覺,真叫一個透心涼。

但是你們也猜得到,哀家怎么會這么容易死呢?哀家死了,這故事還怎么寫。所以在那千鈞一發之時,總有個人會站出來,勉為其難救一救哀家。

今晚這來人,可惜不是季越。

“一個人跳樓多沒意思。”哀家在北風呼嘯中聽到個嘲笑的聲音。那聲音尖銳,穿透力極強,哀家聽得清清楚楚,一扭頭看到的是賀長衫那張病歪歪的丑臉。生死之間,哀家對他唯一的想法便是,他又易容了。

賀長衫說話的時候,已然拉住哀家的手,等到哀家要頭著地腦袋開花之際,賀長衫的長臂一甩,硬是把哀家像風箏般重新甩上了半空。哀家想要尖叫,可一張口,吃了滿嘴的風,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T.T

而賀長衫隨即趕上,腳尖點在城磚上,人飛到哀家身邊,對哀家咧開他那張大嘴。他一笑,嘴角都到了耳根邊,真是丑極了!!!

“想試試死字怎么寫么,我陪你多死幾次啊。”賀長衫將哀家卡在胳膊肘里,溫柔地跟哀家說這話,吐出來的熱乎乎的氣息吹打在哀家耳朵上,奇癢無比。

哀家已然噙了滿眼眶的淚花,慘兮兮瞅著他。大哥我錯了,大哥饒命啊,大哥我剛剛就是發個神經啊……

他明明看懂了哀家眼神里的意思,偏偏不放過哀家,就這樣在雙闕上帶哀家玩著跳樓游戲,一遍一遍,刺激死了。直到最后哀家力竭,再也支撐不住,扎扎實實暈過去。

心底還在罵著,賀長衫尼瑪個殺千刀的!

張碧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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