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大雪,早晨起來卻是陽光暖照,金色溫暖的光暈被積雪折射照進屋子里來,一切極其安靜,仿佛連時間都被這種安靜靜止一般。
廚房里,電磁爐上的粥咕嚕咕嚕的沸騰,紫色的泡泡很好看,餐盤里的煎雞蛋是我習慣的八分熟,油條在紙袋里還沒拿出來,從香味來看,是巷子口張記的。
今晨,我莫名的醒得很早。
洗漱完畢,我從臥室出來看見林宇呈靜站在窗前,食指撩起紗簾的一角望向窗外,他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下身是黑色的牛仔褲,上身只穿了件水白的針織衫,一縷陽光穿過紗簾的縫隙落在他清俊的側臉上,明朗溫暖的畫面,我卻覺得有些冰冷。
那是從他身體里散發出來的寒意。
我走過去,從背后緊緊的抱住他,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做,反正那一刻我就想抱住他,給他溫暖。
“你在看什么?”我把臉緊貼著他的背。
林宇呈轉過身來將我摟進他懷里,溫和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起來了,去吃早餐吧,把韋昔也叫起來。”
“你在看什么?”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又問。
他笑了笑,眼睛里都透著溫柔的笑意,“我在看還會不會下雪,走吧,我們先吃早餐。”
林宇呈拉著我往餐廳走,轉身的那一瞬,我從紗簾的縫隙瞥見,樓下巷子里白色的積雪上布滿的凌亂腳印,出奇一致的,深淺一致的腳印。
傅巖東,他來了吧?
是啊,他也應該來了。
其實我并不害怕傅巖東找來,相反,我心底是希望他找來的,這樣,他才會知道我的堅持,才知道我把和林宇呈的感情看得多么重要,我相信,只要他知道,他就會尊重我的選擇。
因為,他是我的父親,是在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因為,我是他女兒,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林宇呈是知道我的想法的吧,所以他和我一樣,等著傅巖東的到來?
傅巖東的脾氣,他會受委屈的吧?不知道傅巖東會怎么對付他。
我望著他略顯單薄背影,心里計劃著以后等我們回去之后一定要給他好好補補。
他回頭瞧我,“我再給你炒個酸辣土豆絲好不好?”
我笑著搖了搖頭,“反正以后還有很多時間,今天就不吃了。”
“你去叫韋昔起床吧,我很快就炒好了。”
韋昔很不愿起來,我告訴她傅巖東來了,她立馬睜開了眼睛,呆愣愣的樣子逗得我哈哈大笑。
“傅氿霄!”韋昔怒氣沖沖要來打我。
我跳起來躲過,笑著說,“我沒騙你,真的來了,韋昔,我們可以回家了。”我把她一副遞給她:“韋昔,我們可以......”
“咚!咚!......”
粗暴的敲門聲打斷我的話。
我調皮的沖她眨了眨眼,“沒騙你吧。”然后扔給她衣服跑了出來。
“我去開門!”我對廚房里的林宇呈說。
林宇呈拿著削了一半的土豆走到廚房門口,揚了揚手里的土豆說:“你慢點。”
“好,”我在門口停了下來,手握著門把手,卻有些膽怯。
如果傅巖東最后還是不答應呢?我腦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我縮回手去看林宇呈,他也看著我,臉上是淺淺的笑容。
林宇呈,我們相愛沒有錯,我們應該光明正大!
我莞爾一笑,再次伸手去握門鎖,卻突然,門從外面打開了,我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
門外,好幾個陌生的男人塞滿了整個樓道。
沒有傅巖東。
“小姐,我們來接你回去。”領頭的男人對我說。
“我爸呢?”我問。
“小姐可以自己回去問。”他很不客氣。
回去,不能。如果回去,就是一種妥協,就沒有辦法那么理直氣壯的和傅巖東要求了。
“讓我爸自己來!”我狠狠的關了門,卻被領頭的男人伸手擋住,我瞪著他,“你干什么?!”
“十七,”林宇呈走了過來,冷瞥了一眼門口的男人,看向我的眼神卻是溫柔的,“跟他們回去吧。”
“我不要!”我忙抓著林宇呈的手,害怕他把我送走。
“十七,我們永遠躲著也不是辦法,你說呢?”他揉了揉我的頭,“你先回去,我會去跟你爸說,我會讓他答應,你也不希望你的男人是個懦夫是不是?”
他的聲音那么溫柔,他的樣子那樣從容,就像剛剛跟我說,你去叫韋昔起床吧,我很快就炒好了。
“相信我嗎?”他輕輕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語,“他們都沒我厲害的。”
“小昔,帶她回去吧。”我沒來得及說話,林宇呈已經把我交給剛走到門口的韋昔。
“宇呈哥,你......”韋昔有些無措。
“小昔,記得在緬甸山里我跟你說的話嗎?”林宇呈打斷韋昔。
韋昔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帶她走吧,小昔,在我沒去帶她走之前,我把她交給你了,”他對我們微微而笑,“你會替我照顧好她吧?”
“林宇呈......”我叫他。
他打斷我,“十七,我也許不能給你最好的,但我想給我愛的女人結婚,讓我的孩子和普通孩子一樣生活,十七,不要讓我懷著愧疚愛你。”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幣遞給我,“記得嗎,這是你的愿望幣,我幫你實現了你的愿望,現在,你幫我實現我的愿望吧。”
我無法反駁他,我只能被他說服,被他那么簡單的愿望說服。
我接過他手里的那枚硬幣,緊緊的攥在手心里。
我以為我會掉眼淚,但卻沒有,我笑著,笑著對他說:“我會等你,”笑著轉身離開。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腳踩在雪上的“噗嗤”聲。
那枚許愿的硬幣在我手心里發燙,燙得我拿不穩。
老天爺,我真誠的向你許下我的愿望,請你讓我身邊的這個叫林宇呈的男人永遠陪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愿意用我的所有和你交換。
不對,林宇呈,你還沒有實現我的愿望,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愿望!
我轉身向樓上跑去。
“傅氿霄,你干嘛去!傅氿霄!”韋昔的聲音被我甩在身邊,還有凌亂的追逐的腳步聲。
我以為這就是結局,直到我推來門的那一霎那,直到槍頭指著我的太陽穴,我才明白,原來我如此天真。
我不知道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我只知道推開門的那一瞬間,我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拉了過去,然后就是槍頭觸上太陽穴的冰涼,一切發生的太快,以至于我根本來不及看清壓制我的人。
林宇呈拿著槍指著我身后的人,他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嚴肅和冷厲。
“放開她。”他冷冷的說。
“你知道該怎么做。”我身后的人冷笑了一聲,“林宇呈,我早就說過,你一定會死在我手里!”
“卑鄙!”我惡狠狠的說。
“卑鄙?哈哈,”他像是聽到一好笑的笑話,“傅小姐,你可能誤會了,要林宇呈死的人并不是我,我只是替人做事而已。”
難道是傅巖東?
我不信!
我望向林宇呈,他卻沒有看我,他盯著男人,然后......
“啪!”他手里的槍被他丟在地板上,一聲脆響。
“林宇呈!”我叫他,他卻完全不看我。
“雖然你的作法很幼稚,我也很不齒,不過,我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你做的最正確的決定,”他向我們走近一步,“但是,我也不得不告訴你,沒有槍,并不代表我會死在你手里。”
他終于看向我,露出很無奈的樣子,“本來只希望你記得我美好的一面,沒想到殘忍的一面還是被你看到了。”
我想說點什么,可是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指在我太陽穴上的槍,已經指向了林宇呈。
他卻恍若未見,又走近了一步。
我聽到手指扣動扳機的聲音。
“不要!”
“別動!”
我和韋昔的聲音同時響起。
門口,她舉著林宇呈丟掉的槍指著我身后的男人。
我沖她喊,“韋昔,開槍,開槍,他是傅巖東的人,他不會讓我死的,韋昔開槍!”
“小昔,不要!”
“林宇呈!”
“宇呈哥!”
靜音的槍,連聲音都沒有。
一切結束的那樣安靜,一切結束的那樣快。
我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發生的,為什么倒下的會是林宇呈,為什么他的的胸口會冒出紅色的液體?
“小昔,不要,自責。”
“十七,對不,起,你,要,好好,活......”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唇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容,卻再也見不到酒窩。
我沒有說話,只是呆呆的望著他,我相信,他會醒過來的,他只是睡著了,只是睡著了,而已。
我緊緊的擁住他。
林宇呈你,一定會醒過來的,你答應過我不是嗎,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啊!
林宇呈,你不會說謊的......
周圍一切變得安靜,只有廚房里電磁爐上的紫薯粥咕嚕咕嚕的聲音。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思念是一種蝕心的蠱,從我見到林宇呈那一刻起,就已經種下,只是我總相信他會一直在,從A市到緬甸,從緬甸到美國,他總是能讓我感覺到他的存在,所以我從不曾察覺相思的蠱,直到,我的世界再也沒有他的時候,我才知道,蠱已入心,一寸相思,寸寸相蝕。
而我,只能在日日蠱蟲蝕心的痛苦中證明你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