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
“出來了!”
“那惡蛟出來了!”
就在許平安暗自咂舌之時,浙江兩岸的百姓傳來一陣騷動,不少人更是指著江面驚恐得連連后退。
許平安順著百姓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十余丈長的惡蛟露出了大半個身子,張牙舞爪間,竟是騰空而起,在滾滾烏云中行云布雨。
近距離之下看去,那惡蛟,頭似駝,角似鹿,耳似牛,項似蛇,頭頂還有兩個肉瘤,已經(jīng)隱隱有了化龍之相。
“轟隆隆……”
伴隨著陣陣驚雷聲,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而那惡蛟在高空張口一吐,便是一陣腥風(fēng)卷起往兩岸吹去。
“緝妖司,聽命!”
就在許平安出神的時候,岸邊傳來一聲低喝,伴隨著靴底踏入淺泊的啪嗒聲,利刀緩緩出鞘的磨嘶聲,數(shù)百名口戴斗笠身穿黑衣的緝妖司成員已經(jīng)嚴(yán)陣以待起來。
“區(qū)區(qū)螻蟻,也妄圖……”
眾人讀懂了蛟龍那碩大瞳孔中流露出來的輕蔑,很快那巨大的身軀從云層中探出,停留于江面的距離不過數(shù)丈,迎著緝妖司眾人張開血盆大口。
“誅妖!”
緝妖司眾人皆是面色凝重,可隨著領(lǐng)頭那人一聲令下,還是齊整的沖殺而去。
莫不是自己點了個外賣?
惡蛟望著沖殺而來的眾人,極為人性化的甩了甩腦袋,血盆大口再度張大幾分,正往下滴著腥臭的涎水,平日吃慣了魚蝦,今日換個口味也是極好的。
緝妖司眾人踏著兩岸的商船已經(jīng)逼近惡蛟,為首的那人抬手一揮,身后百余人同時掏出誅妖弩。
銳利的箭簇上有寒芒閃爍,箭身有符文流轉(zhuǎn),按照常理這一箭下去便是尋常大妖也得吃痛,何況百弩齊射,少不得傷筋動骨。
“嗖,嗖,嗖……”
箭矢撕破空氣的聲響不絕于耳,
可奈何,
這惡蛟不是尋常大妖?
“叮,叮,叮……”
只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傳來,緝妖司無往不利的誅妖弩竟是連惡蛟的鱗片都射不穿,談何傷其肉身?
領(lǐng)頭那人眉頭緊鎖,可身后還有萬千百姓看著,朝廷的臉面還是得要的,就算是趕鴨子上架,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那人腳尖輕點在船舷,手指已經(jīng)抵住腰間的長劍,沒有絲毫的遲疑,拇指往上一挑,長劍應(yīng)聲而出。
當(dāng)那人握劍的那一刻,
整個天地都安靜下來,
便是從天而降的雨勢都頓住了一瞬,
隨即只見一抹刺眼的青虹轉(zhuǎn)瞬即逝,
眾人再度睜眼的時候那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蛟龍身后,與此同時一道狹長的白痕出現(xiàn)在那惡蛟的七寸處。
“這便是傳說中的高手兄?”
許平安望著那灑脫的身影怔怔的開口道,最后目光停留在那道白痕上思緒萬千,那惡蛟依舊兇威赫赫保持著擇人而食的動作。
一副后知后覺的模樣。
可若是按照說書先生的口吻來說。
稍安勿躁,
只是那劍太過快了些,
且在等等,
……
場中的氛圍沉悶到了極點,所有人都在等待著蛟龍順著白痕尸首分離的模樣,便是那惡蛟本身也被這陣仗唬得一愣一愣,不敢輕易挪動,生怕一個不小心腦袋便掉落下來。
一盞茶,
一袋煙,
萬眾矚目的場面依舊沒有出現(xiàn)。
呔,莫非這惡蛟不按劇本表演?
……
不知過了多久,
許平安都快等得犯困時,終于一聲兇戾的嘶吼打破了場中詭異的氛圍,惡蛟死死地瞪著出劍那人。
豎瞳中帶著被戲耍后的滔天怒火,
一甩蛟尾,卷起驚濤駭浪,長劍抵住蛟尾的剎那便扭曲到了極致,而那人則是如同浮萍一般被拍到岸邊,當(dāng)斗笠滑落的那一刻,竟是露出一張姣好的面容。
吃了惡蛟一擊后,只見那女子面色蒼白,嘴角喋血,幾縷青絲貼在額前,頗為狼狽,可眉宇間那股子冷冽還是揮之不去。
“高手兄,竟是女子?”
許平安詫異時,緝妖司眾人飛快反應(yīng)過來,一輪齊射后,掩殺而來,與此同時那女子也是退到了一艘船貨之上。
不過十幾個呼吸的功夫,那些沖殺上去的緝妖司眾人,便如餃子一般往江面落下,而那惡蛟兇威不減,竟是卷起江水往岸邊襲去。
陰云密布,狂風(fēng)陣陣,
江水倒灌,大浪滔天,
浙江在后世又名錢塘江,許平安還記得上輩子觀潮時,看著大浪席來,自己頗有一種寄蜉蝣于天地,渺蒼海之一粟之感。
錢塘天下第一潮,名不虛傳!
可如今在惡蛟加持下更有甚之……
絕非人力可擋之!
而那面容姣好的女俠,站在貨船上看著眼前的浪潮,背對著身后萬千百姓,眼眸深處也涌起一絲絕望。
身后那些好事百姓更是無暇他顧,驚恐的哭喊著,推搡著,往后跑去,恨不得爹媽多生兩條腿。
“哎……”
許平安腦海中回想起師傅平日的種種輕嘆一聲,他夙興夜寐的為天下百姓奔走,在暗中降服各處大妖,而自己卻只能躲避在其羽翼下欺負(fù)小小山精鬼魅。
自己雖然才區(qū)區(qū)89級,可想來有師傅庇護(hù)也出不了大亂子,何況若是自己再不出手,免不了生靈涂炭的下場。
“罷了,罷了,便斗膽試上一試!”
許平安念頭通達(dá),腳下那一葉扁舟也隨之劃破濃霧,如游魚一般悄然破開驚濤駭浪,出現(xiàn)在蛟龍身下。
“咦……”
貨船上那女子驚疑不定的輕吟一聲。
細(xì)細(xì)看去船頭還有一人長身直立,那人面容生得清俊,迎著吹來的河風(fēng),云鬢搖搖,大袖翻涌,好似詩詞中謫仙人一般。
“小道長,速速離去,切末壞了性命!”
李酒兒看著許平安腳下在驚濤駭浪中紋絲不動的木舟遲疑了片刻,當(dāng)美目落到許平安清俊的臉上時怔神良久。
許平安此時卻是無暇他顧,望著那兇威赫赫的蛟龍面色凝重,飛快從背簍中抽出毛筆,沉心靜氣,提筆作畫。
迎著李酒兒詫異的目光,只見畫紙上有點點光芒在毛筆劃過的末端停留,凝而不散,端是神異。
此時,
那滔天巨浪在蛟龍的驅(qū)使下已經(jīng)距離堤岸不過十余丈,兩岸百姓驚駭欲絕,甚至不乏捶胸頓足者,為了一場熱鬧枉送了自家性命。
……
“呼,還好前世速寫的功底還在……”
蛟龍身下,
許平安突兀的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不過短短幾息,便在紙上畫出了一條蛟龍的輪廓,張牙舞爪,好不威風(fēng)。
當(dāng)最后一筆點睛之時,
那畫中惡蛟竟是有了神韻,好似從蘇醒過來一般,在畫紙中拼命騰轉(zhuǎn)挪移,卻難以逃脫方寸之間。
“咦?”
與此同時,
江面那惡蛟鼻息間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響,不知為何,恍惚間自己的身軀有了凝重之感,好似陷入泥潭一般。
“怪哉?”
惡蛟豎瞳中浮現(xiàn)出凝重之色。
莫不是昨日當(dāng)真吃得太撐了不成?
“符師?”
“畫師?”
“天底下何時出了這般高人?”
李酒兒看著木舟上作畫那人,在看此時惡蛟的遲緩的動作,也發(fā)現(xiàn)了端倪,思緒流轉(zhuǎn)喃喃自語道。
“劍起!”
“誅妖!”
盡管腦海中思緒萬千,可手中的動作卻并未停下,李酒兒深知這是千載難逢的機(jī)會,顧不得其他,腳尖點在船帆之上,手中長劍便迎著那蛟龍揮去。
“饒是困住,可那惡蛟皮糙肉厚,”
“自己又如何破局?”
許平安看著想要掙扎脫困的惡蛟,突兀地想起這女俠先前出劍時的風(fēng)姿和七寸處那道白痕,豁然開朗,揮筆灑出一道墨線便劃破蛟龍的身軀。
提筆仰頭再看,
天上滾滾烏云,
不知何時破開了一道裂縫,
細(xì)碎的陽光從空洞處灑落,
落到那少年清俊的面容上熠熠生輝,李酒兒看得有些濕了,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然凌空在那蛟龍之上。
眼前就要直面那惡蛟兇威,
恰逢一道劍氣如匹煉從天外而來,如仙人撥開云日揮劍入凡塵,不過隨手一劍,在人世間卻又無可匹敵。
劍氣近了,
壓得那滔天巨浪都低了幾丈,
那惡蛟眼中的凝重已經(jīng)變成了驚恐,拼命的挪動身子想要避開,可哪里又能逃離這畫中方寸?
劍氣順著那道白痕的位置落下,毫無花哨的將那惡蛟身軀一分為二,碩大的蛟首跌落江面,水花四濺。
李酒兒朝江面看去時,只見那少年郎立于扁舟之上波瀾不驚,滿城風(fēng)雨在他身前也消弭于無形。
“我滴親娘誒,那惡蛟當(dāng)真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
“趁我們不注意就死了?”
“……”
“快看船上有人!”
“那是誰?”
“神仙老爺?”
“我張三這輩子何德何能能夠看見神仙老爺降妖除魔?”
兩岸百姓看過去時,正值清風(fēng)徐來,只見那少年郎衣決飄飄,恍若仙人,百姓口中歌功頌德,更有老者直接跪倒在地頂禮膜拜,口中含糊不清的念叨著什么。
……
“就這么死了?”
許平安看著落下的惡蛟尸身也是怔住了,可想起昨夜臨行前師傅那一番言語,頓時間幡然醒悟。
定然是師傅昨日趁著夜色趕來,已經(jīng)先行將那惡蛟蹂躪至重傷,加上先前那高手兄致命一劍,自己出手時這惡蛟不過是野獸瀕死呈兇罷了。
“師傅高義!”
“高手兄,厲害!”
許平安念頭通達(dá)后,對著臨安城的方向躬身一禮,回身看著貨船上怔怔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李酒兒,舉起大拇指,臉上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后誠摯地開口道。
隨即,揮一揮衣袖,帶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辣條,只余下滿城百姓和那緝妖司的女子命官看著空蕩蕩的江面茫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