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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屋下人

第四章錯愛

秀芬訂婚的這一年,正是SARS肆無忌憚襲擊人類的這一年。人們在媒體的大肆宣傳下,每天關注著SARS的發展情況,對這些日甚一日的死亡數據也極為恐慌。

SARS的猖狂在城市里尤為顯著,傳到鄉村,最嚴緊的時候已是七月底了。那時,代瑤在六月高考完畢后便已迫不及待地去了杭州她母親那里。當然,她被禁了嚴,沒過幾天就被送到江蘇鄉下的舅舅家里,哪兒也不準去。而愛梅,由于代瑤母親要隨東家去上海,她一個人在杭州舉目無親,SARS又不停地驚擾,不久,便被她母親勒令回到了和睦村。

愛梅雖然感到在外地打工的日子很清苦,但卻覺得比待在家里要強上百倍。

秋季的一天下午,愛梅從菜園地里摘了半籃子蔬菜回家,她與往常一樣,規規矩矩的做著她該做的事。她在她們家屋前的一棟房子旁碰見了愛潔。愛潔神神道道的,挨著墻壁將頭探出墻角向自家門前望去,一面又回頭看,見著愛梅就直接奔向她,又將菜籃子一把奪了過去,挎在自己的胳膊上,神色慌張地說:“你怎么才回來?家里來了人,還要在家里吃晚飯呢!”

“誰啊?”

“不認識。兩個男的,現在在媽的房間里?!?/p>

“兩個男的?”愛梅尋思道:“該不會是他們吧?”

愛潔跟在愛梅的身后,亦步亦趨地向家門口走去。愛梅一跨入門檻,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準確的了。那么粗的聲音,只有那種人才能發得出來,像牛的鼻子哞出來的氣。愛梅是知道這人的,她在鎮子上見過他一面,然而卻是非常的憎惡。中等微胖的身材,團臉,小眼睛,絡腮胡子,看上去像西洋屠夫。

那西洋屠夫從房內拐出來了,兩只蠟黃的手指上夾著根煙,一面笑道:“喲,愛梅回來啦。”

“唔?!睈勖窅炛暤拇饝耍鏌o表情,直接向廚房走去。愛潔怕見生人,更何況是這種兇神惡煞的長相,她早就躲進了廚房。小弟愛華已等在廚房很久了。

三個恐懼的小人兒,悶聲悶氣地擠在幽暗的廚房里,有些不知所措。

“二姐,那兩個人你都認識嗎?”十歲的愛華睜著明亮卻很懵懂的眼睛問。

“不認識??傊?,不是什么好人!愛潔愛華,你們千萬不要睬他們,要不然,你們就上了他們的當。他們就像那些無頭鬼,一旦應了他們的話,就會被害死的。頭顱也會掉的?!睈勖沸÷暤亩诘?。

愛潔愛華本來覺得那兩個人長得恐怖,現在一聽更覺害怕。三個人趴在烏漆墨黑的方桌上小聲地談論著,一面又仔細注意著廚房外的動靜。

擱著堂屋他們母親的房間里。

“你們男人都沒正經的?!蹦赣H王連鳳笑著責備道。隨后便是一陣哈哈大笑,是非常愉悅的男人女人混和的笑聲。

“誰沒正經了,你叫志興說說看,我都來你們家找你來了,這還不夠誠心誠意的嗎?”哞鼻子的男人叫屈道。

“去你的!......噓!小點聲,孩子們還在廚房呢!”王連鳳止住了笑,說。

這屋子,房梁極高,是空懸著的,沒有吊頂,幾乎不隔音;縱使房門緊閉,稍抬點音量就能聽得一清二楚。愛梅聽得頭皮直發麻,連連向她的弟弟妹妹撇嘴。

“過幾個月你就不用怕了,光明正大的夫唱婦隨了?!标懼九d打趣道。

“嗬!你又作不得主,你不過是周祥的朋友,能像他上人一樣說話算數?”王連鳳吊起嗓子嗔道。

“咦?你這婆娘,拐著彎兒的占人便宜,幫人也不能這樣幫的吧?”陸志興笑道。

“去去去!少說這種話來打擊我?!蓖踹B鳳笑道。

“志興說得有道理,怎么,你難道不同意?那我這次來不是白來了嗎?你不同意,這不叫我肝腸寸斷嘛?!敝芟楸г沟卣f。

又是一陣愉快的歡笑。

“你總這樣講。我問你,我那三個孩子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都跟你一塊搬到我那兒住唄!我的倆個兒子都已結了婚了,他們自己有房子住。空下來的樓上樓下,隨你們挑。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王連鳳突然驚叫了一聲,隨即開心地笑了。那是周祥擰了一下她的大腿。

“不是吧?二姐,我們要搬家嗎?”愛潔慌忙問。

愛梅臉色蒼白,早就有一肚子的惱火了,便沖著愛潔低聲吼道:“別胡說!誰說要搬了。跟你們倆講啊,呆會可別沖著他們笑,他們說話也別理,就當他們不存在。知道了嗎?”

“嗯。知道了?!?/p>

那周祥是小鎮上的人,在街頭開了一家五金店。他的老婆死了有五年了,去年才跟王連鳳認識的。他們一來二往,也就慢慢的熟悉起來。

愛梅是有聽過村子里的人議論的,當然,是竊聽來的。別人背地里說她母親勾搭上了鎮子上的人,她當時還不信。半個月前,她同母親上街的時候,才從倆人的言談舉止中窺探出了令她發怔的端倪來。

“你這話當真?”王連鳳問。

“怎么?你還不信啦!那好,咱倆現在就去領證去。吶,志興還在這里呢,他來這里就是為我作證的。”

“就是就是!”

王連鳳撲哧一笑,兩個男人也跟著笑起來。

廚房愈加黑暗了,朝窗外一看,原來是天暗了。愛梅想帶著弟弟妹妹出去玩一會,免得從那邊又傳出些穢言污語,攪擾了弟弟妹妹純潔的心。不料她母親已經穿過堂屋一路嚷了進來,“愛梅,好燒晚飯了,天都這樣黑了。多燒點菜,把碗廚里的那團豬肉拿出來,你看著混些別的什么菜燒燒。愛潔,幫著點。愛華,你別搗蛋,隨便上哪兒玩去。今天,家里來客人,都給我放乖點兒。”

愛潔愛華都應了聲,愛梅則不作聲,一屁鼓坐進灶臺后的小板凳上。愛梅自從出了趟遠門,回來后像是長了點志氣,也有了脾氣。她母親也感覺到了,但還是照樣能罵動她,便也就放心了。

這時,周祥陸志興一前一后也擠進了小門。周祥嘴上叼著根煙,兩手抄在夾克衫的口袋內。陸志興則是個瘦骨嶙峋的中年人,與周祥差不多年紀。見著孩子們,便笑著跟他們打招呼。王連鳳讓孩子管他倆叫叔叔。愛潔和愛華只拿眼盯著愛梅。愛梅仍舊不作聲,拿起砍刀將兩根長的干樹枝一截一截地鍘斷。

“叫你們喊人啦!耳聾了,是吧?!蓖踹B鳳厲聲道。

“叔叔,叔叔?!睈蹪崘廴A終究是害怕他們的母親,方生澀地叫了聲。

王連鳳的一雙丹鳳眼射出了兩道冷森森的光,直照在愛梅的身上。她問:“愛梅?”

“算了,算了......叫不叫叔叔都無所謂。孩子都是這樣的嘛。”周祥陸志興笑著說,也擺手。

“小孩子沒禮貌,不懂事。你們別介意啊?”王連鳳忙和顏悅色地轉向他們倆,又道:“你們去房間里坐會兒,看看電視,我就來?!?/p>

于是,周祥陸志興轉身走了。

王連鳳站在廚房門口,側著身子,偏過頭來,咬著牙盯著愛梅說:“我呆會在收拾你!”這要擱在從前,她早沖上去,扯、拽愛梅的衣服,或扭、捏愛梅的胳膊了。大概是今天心情不錯,又談成了一樁好事,所以才沒這樣做。

王連鳳走后,愛梅的眼淚就滴了幾大顆,她用手背揩揩眼睛,將柴禾剁好了就去洗菜。愛潔也系上了圍群,開動起來。愛華仍舊坐在桌子旁,把玩他的文具盒。

晚上八點半,一切恢復了原樣。

“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干的!瞧瞧你那鬼樣,你以為你很了不起,是吧?我告訴你,愛梅,你以后再這樣下去,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一臉疲倦的王連鳳坐在藤椅上納鞋底,卻罵得特別起勁。她繼續數落道,“就你那點花花腸子,也想在老娘面前耍陰謀,哼!不看看你是誰養的!作死的東西!我問你,誰叫你在飯菜里放那么多鹽的,還放胡椒粉,你想嗆死人,是吧?”

王連鳳扯著嗓子罵著。整個屋子都充滿了她那恨恨的尖而有力的嗓音。

愛梅在廚房間收拾被污染的碗筷。愛潔和愛華已躲進房間里,不問世事。

王連鳳繼續罵道:“小婊子,我這么吃辛吃苦的把你們幾個養大,到頭來,竟然連合起來作弄起你們娘老子來。媽媽的!你老子倒是死得干凈,一甩手,將你們三個都扔給我一個人......媽媽的,他竟能這樣狠心撂挑子不管了!......當初,也只怪我不爭氣,生下你們三個丫頭片子來拖累我......”她想到多年前為了生個兒子躲計劃生育,東躲XZ的,還要擔驚受怕,真是受盡了折磨;又想到丈夫撇下他們撒手人寰,使她吃盡了人世間的苦頭,嘗盡了身為女人的孤獨和寂寞。她愈加埋天怨地了。

王連鳳的怨天尤人對于住在這棟屋子的房檐下的人來說,都已經習以為常了。毋須理睬??墒牵灰汩]上眼睛就立刻會浮現出這樣的一個景象:

一個瘦俏的女人。個子比村里其他矮小的女人都要略高些,丹鳳眼,薄嘴唇,尖下巴,眉梢處有兩粒芝麻大的深褐色的痣,卻留著一頭枯黃的長而細的頭發,從腦門上扭成麻花直垂到腰際。不出門時永遠穿著自己制作的黑色棉布鞋。于是,她踩著它們穿過屋內的每個昏暗、明亮的房間;邁出門檻,轉在門前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來到了豬圈旁、雞籠邊、屋旁的瓜棚下--你能想像到的屋前屋后所有的場地,她都能踏著外八字的小碎步,揚起后背上的那股似稻草擰成股的細辮子,傲睨自若地穿梭著。她那兩片薄嘴唇時常像受了傷的小麻雀,借用著烏鴉的嘴,一年四季的在她足跡到達的地方,大張旗鼓地唱著喪葬的詩歌。

她就這樣的唱著唱著,度過了許多年。她唱響了左鄰右舍,也唱絕了左鄰右舍,甚至蔓延到了整個村子。她沒有丁點文化,卻能說會道,然而,極愛搬弄是非。同樣的瑣事,她在張家說李家輕視張家的種種狀跡,后又在李家說張家鄙視李家的種種征跡。弄的張李兩家人互相生恨,最后知曉便都恨起她來了。因此,她萬分地想擺脫掉這個村子。她抓住周祥這塊過渡的橋板,她是絕不會松手的。

然而,周祥竟然有意疏遠她了,這令她十分張皇失措。

半個月過去,周祥只和王連鳳通過一次電話。那周祥倒是會拿班做勢,所說的話竟是些自己的委屈和忠誠,卻也不忘含沙射影的對她的孩子進行一番挑剔。

于是,王連鳳就把郁積在心中的不快轉嫁給了愛梅。

“害人精!都是你帶壞了弟弟妹妹?,F在好了,人家嫌棄我們了,我們將來的日子該怎么過?......”

王連鳳一想到那一晚就來氣,更加責備愛梅他們。只要愛梅回來的稍晚了點,就罵:“小婊子,又跑出去瘋玩。在外面呆了半年,人就變野了,連家都不認得了。......把頭發拉得那樣直,干嘛啦?去勾引男人是吧?不害臊的東西!”

愛梅做事不順著她的心意了,就說愛梅做錯了。愛梅一旦頂嘴,她便破口大罵:“作死的東西!竟敢忤逆起上人來。長大了,翅膀硬了,要飛了,是吧!也不拿鏡子照照,看看你是誰養的!想出去,也不先問問我同意不同意......我告訴你,程愛梅,有我在你就別想再跑出去!杭州?上海?哼!只要你敢跑,就把你的腿給掃斷了?!?/p>

王連鳳的這些不堪入耳的話日夜折磨著愛梅。愛梅不堪忍受了,有一天,她終于跑去“婆婆”家住去了。愛梅打小便和同村的一戶姓梁的人家訂了親,也就是農村通常說的“娃娃親”。當時,愛梅的父親給她的婆家一千塊錢作為嫁妝,這事便敲定了。愛梅雖然未正式嫁過去,但她“婆婆”還是待她如同兒媳。愛梅自然也是個能干的人,在“婆婆”家幫著做家務,還下地鋤草。待了幾天,王連鳳又去鬧,“真是不要臉的東西,還沒嫁過去,就住進去了。怎就這樣的不害臊了!”

于是,愛梅又被逼了回去。

自此,只要愛梅不堪忍受家中的謾罵,她就會去“婆婆”家小住。但她也不敢住久了,怕她母親再過去跟別人鬧,連累了別人,更加不堪。

過了中秋節,王連鳳終于把周祥哄回來了,似乎也俘獲了周祥的心。周祥又提出讓她們一家搬到鎮上去跟他一起住的建議。王連鳳點頭表明年底就搬過去。

然而有一天晚上,周祥心血來潮,突然問:“連鳳,你家愛梅還沒有談朋友吧?過些時候我給她介紹一個?!?/p>

“哼!那丫頭早是別人家的人呢。你沒看她成天的往她婆家跑啊。”王連鳳將愛梅訂親的事又說給了他聽。

“哎呀,可惜啊,真可惜!我說連鳳,你這人平常挺聰明的,怎么一到關鍵時刻就糊涂了呢?”周祥看著發愣的王連鳳,又笑道:“你家愛梅,人長得又不丑。你看她烏黑的長頭發,直直地來來回回飄搖著,誰家兒子看了不喜歡?我敢保證,她頂能嫁個好人家。你想想看,她現在的那個婆家,即沒家底,又沒家世,連個樓房都沒有,幾間破磚房。再說,婆家的兩個上人都在,還有個奶奶吃閑飯,愛梅嫁過去肯定受罪?!?/p>

“那怎么辦,她整個心都向過去了,你還能把她拉回來?”王連鳳因愛梅總往“婆家”跑,把她自己的家當成了瘟疫所,覺得愛梅吃里扒外。想來她心中是有些不好受的。這次周祥又從中挑拔,調唆她去退婚,她不免有些動搖。但礙于多年的交情,不想駁了別人的面子,就把此事擱在了心里,不去提。

沒過幾天,村上為幾戶人家的山頭劃分界線。為了幾棵栗樹,王連鳳同愛梅“婆家”鬧了一些不愉快。不巧,愛梅這兩天又跑去“婆家”了。王連鳳怒火中燒,提著她那小八字步,一陣旋風似的刮到了愛梅的“婆家”,打雞罵狗般地將愛梅連同“婆家”上下都罵了個遍。愛梅無奈,只得同她母親回家去。兩家也就此弄得不愉快。愛梅“婆家”還因著愛梅不曾大動肝火,可王連鳳想著的卻是周祥的話,她越發就要推掉這門親事了。王連鳳一橫心就讓愛梅去把禮金要回來。

“我不去!親事已推掉了,還要去拿禮金,丟不丟人!要去你自己去!”愛梅惱恨地說。

“不去?你不去誰去啊,這可是你鬧出來的事?!蓖踹B鳳那典型的火燒云似的臉,糾結著復雜的心思,抽搐起來,越發臉紅筋漲。看情形,她要倒打一耙了?!俺虗勖罚阋闱宄?,我們家可是窮得很。你爸那老鬼死得那樣早,丟下你們,讓我受苦受累。這些我都不說了??蓮慕裢螅闩c他們家再無瓜葛,難道他們還有臉再拿著你的嫁妝錢去大魚大肉?那可是一千塊錢啦!可以置辦很多東西。再說,這都是你惹出來的禍,你不去拿回來,誰去拿!”

王連鳳的那張嘴從雞叫頭遍起一直轟鳴到太陽落山。

到了第三天的黃昏,愛梅終于踏上了令她羞恥難堪的幽怨小路。她雖然萬分不情愿,但還是逼不過她母親的惡言潑語。

深秋的黃昏總是冰涼涼的,從草叢中透出來的一股一股的寒氣,感覺比隆冬時還要凜冽。愛梅打了個寒噤,孤零零的躊躇在梁家青磚房的周圍。

“咦?是愛梅???”梁媽從后門倒穢水,看見愛梅低著頭站在場地上用腳蹭泥土,不言不語的,她便知曉愛梅來得目的。梁媽嘆了聲氣,把愛梅叫進了屋。她非常惋惜的拉著愛梅的手,看著她說:“愛梅,你是個好女孩。你要是能做我的兒媳婦該有多好??!可是......哎!事事無常啊,哎,我們家守真沒福氣,娶不到你。不過,這說到底還是我們家不爭氣,沒造出一棟樓房來,你媽嫌棄啊!哎......”

“媽,”愛梅早已是淚眼汪汪,羞愧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她最后這樣親切地叫了一聲,“不是你們的錯,您別往心里去......”她哽咽起來,說不出話,抬起頭看了一眼梁媽,就嗚咽著跑了出去。梁媽慌忙叫著,愛梅頭也不回地沖到了小路上。她的兩條腿開始發軟,她的頭也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一陣一陣地跳動在腦門上,扯著她的心跟著發顫。她終于放聲痛哭起來。

“愛梅,愛梅......”梁家的兒子梁守真從后面追了過來。愛梅回頭一看,拔腿就跑,但還是被梁守真追上了。

梁守真將一個信封塞到她手中,平淡地說:“這是你的嫁妝,你拿回去交給你媽?!?/p>

愛梅不作聲,也沒看他的眼睛,垂著頭,手捏著牛皮信封直滲冷汗。

沉默著,風已經刮過幾陣了,冷颼颼的。愛梅終于邁腳轉身。梁守真倏地抓住她的胳膊,溫柔的輕聲說:“愛梅,如果你愿意,我說過的話依然算數?!?/p>

愛梅聽著,只把頭低著嚶嚶泣泣,既而渾身顫抖。她把臉抬起來,凄楚地看了梁守真一眼,轉身跑掉了。因為她覺得那已經是個變了質的遙遙無期的承諾了,甚至永遠不可能實現?!澳阋鋈ゾ蛼邤嗄愕耐?!”母親的話歷歷在耳,更何況她現在或者以后都不可能成為梁守真的妻子,又如何要他帶她去上海參觀東方明珠塔呢?她絕望了。

她將牛皮信封重重地扔在她母親的身上,回房倒床嗚咽起來。

她覺得她已經丟臉丟到了家,很難再向往常一樣走出大門了。村子里的人多半不知就里。她做出這種事情來,總會招來旁人的指指點點,也許在背后是議論一籮筐了。人言藉藉,她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窩在家里。這倒是遂了王連鳳的心。她也覺得她這樣的順從是空前絕后的。

和睦村的這條長而寬的大河,常年自西向東汩汩地流淌,不厭其煩的慢慢地淌著,直至枯竭。光陰荏苒,這條河已經送走了幾代人,而它仍然是平靜無波瀾地流著。它就像是永恒的標志,見證著周圍村落一代又一代人的感人故事。河水因為流動沒有被凍結。橋上的行人,一撥又一撥地穿梭而過,匆匆的,急促的,緩慢的,蹣跚的......又到了一年的年底。

商量好的,王連鳳要搬去小鎮的。然而,愛梅消沉了兩個月,突然在這一天火山爆發了。她哭天喊地就是不同意搬。她母親也被怔住了,佇在原地良久??蛇^了一天,她母親的強橫就顯而易見地展現出來。王連鳳在她子女面前永遠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強者。愛梅哭喊得疲倦了,軟弱無力的只仍給王連鳳“我不去”三個字。她吐出這三個字時,面無表情,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程奶奶實在看不過去,便誠懇的對王連鳳說:“你就讓愛梅帶著弟弟妹妹住在村子里,不好嗎?愛梅已經長大了,她可以照顧兩個小的。你搬去鎮上后,也可以隔三差五的過來看看他們。這不是挺好的嗎?”紫玉媽也這樣勸。但都不好做主,畢竟這是人家家里的事。再說,王連鳳的為人又是那樣的蠻橫,搞不好還會惹到自己一鼻子灰。四鄰更是避之惟恐不及,自然,他們也是看著愛梅可憐,說說而已。

王連鳳自有打算。她要讓孩子都住到鎮上去,讓他們住上好房子,吃上好東西。她要把愛梅許個有錢的好人家??凑l還會瞧不起他們孤兒寡母。她的決定也是不可動搖的。

王連鳳搬家的前一天,愛梅打算找秀芬說說話。代瑤不在家,只能找秀芬聊天了,可秀芬去張平那兒了。這幾個月她都沒機會和秀芬聊天,這一次也不例外。

這一天黃昏,她帶著她那一落千丈的身體回到家時,王連鳳正橫眉怒目地瞧著她。

“死丫頭,又跑去哪兒野去了。偷人也不看看時辰,不要臉的東西!也不幫著收拾收拾,明天就要裝上車走了......”

“我不搬。”愛梅站在房門口,冷漠的說了聲就進了屋,并閂上了門。

房門外,王連鳳咬牙切齒地說:“小婊了,你要是不搬就死在這里!除非你死了,要不然都給我搬過去。”

愛梅在房間里號啕大哭,賭氣說:“好,我死!死就死,還怕什么?不就一死嗎?”

王連鳳一聽,嗖的飛了過去,把門打得啪嗒啪嗒響,“死丫頭,你給我把門開開,看我怎么收拾你這個固執、不知羞恥的野丫頭。”愛梅的門敲不開,她便氣急敗壞地大叫:“好!你死,你死,有本事你就死給我看看!你今天若不死,我都要把你給弄死?!?/p>

愛梅一賭氣,真的將床底下的一瓶農藥喝下了肚子。王連鳳還在外面左一聲右一聲地叫罵。

愛潔和愛華都有些害怕,趕緊去找鄰居過來解勸。天黑后,鄰居都在家。聽王連鳳罵得如此兇猛,女人們便跑過來解勸。紫玉從窗戶往里瞧,借著月光,看見愛梅躺在地上抽搐,離她不遠處還有一個躺倒的瓶子。紫玉嚇得臉色蒼白,大叫:“不好!愛梅喝農藥了?!?/p>

四鄰都被嚷了過來。王連鳳心上害怕,但嘴上還是不饒人的亂罵,也淌眼淚。男人們撞門而入,愛梅已經嘴唇烏紫,不省人世。送去醫院,就宣告了死亡。

程代瑤回到和睦村的這一天,正好趕上了愛梅的葬禮。朱秀芬舉行訂婚儀式的第二天,也去參加了愛梅的葬禮。自此,王連鳳舉家搬遷,和睦村、小鎮上都沒有他們的蹤跡。村里的人猜測,也許他們搬去了娘家,也許去了嫁在外地的大女兒那兒??傊麄冎两耔脽o音迅。

花玉奴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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