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阿無姐姐已經坐在樹下發了好久的呆了!”
一間小木屋里,一個小孩抓著一個老頭的衣角,示意他朝樹下看去。
然后又問老頭:“為什么阿無姐姐一直要發呆啊?”
老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然后笑了笑道:“你還小,你不懂。”
小孩不服氣地抬起頭來,然后鼓著腮幫子,朝樹下的女子跑去。
“姐姐,姐姐!你在想什么啊?”
我看著抓著我胳膊的小孩子,長得和書靈別無兩樣。
自從我跳崖之后,我再也無法聯系到書靈了。
我摸了摸他的頭,然后不言語。
我醒來的時候,是這個小孩和那個老頭救了我。
小孩說我當時掛在一棵樹上,奄奄一息。
他還說幸虧他爺爺是神醫,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此地叫做萬蛇山,處于邊境地帶。
這是老頭和小孩的住處。
轉眼間,我已經在這里住了有快一年了,不過也不是白吃白喝。
一老一小不會做飯。
小家伙很喜歡我做的菜,老家伙喜歡我煲的湯。
后來老頭說他一身醫術無人傳承,他這一輩子沒收過徒弟,看在美食的份上,便湊合收了我做徒弟。
他說我學的有些晚,但能學些皮毛也是不錯的,不過都是看在我會做飯的基礎上。
老頭不怎么和我交流,反倒是小家伙總喜歡說個不停。
他見我不回他,便也不追問了。
他從地上拾起一朵剛從樹上掉下來的木棉花,拿在手上把玩著。
他將花放到我手里,然后對我道:“姐姐,你要不不要叫什么阿無了,叫阿花吧。”
我問他為什么?
他說:“阿花好聽啊,你聽聽你的阿無,聽起來就不像個名字。”
我笑著將花溫柔地合在手掌里,然后對他說:
我就叫阿無,一無所有的“無”。
老頭和小家伙與世隔絕,偶爾會下山游歷。
而我就是在他們游歷之時,恰巧被救。
老頭和小家伙都不是我筆下的角色,有時候我也會很疑惑。
或許這書中世界,冥冥之中已經改變了不少。
比如說“謝微語”的結局。
也不知道過了這么久,其他人怎么樣了。
溫辰意過得還好嗎?
楚越和江月瑤見面了嗎?
這些事我已經全然不知了,畢竟原本故事在這里就已經結局了。
我時常望著南方出奇,因為那是從前“家”的方向。
我偶爾會上山采藥,帶著小家伙。
看著山上的風景,過著閑適的生活,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們很少下山,偶爾下山也只是去山下最近的一個小鎮上,采買一些東西。
老家伙也會每月下山一次,為鎮上的人免費義診。
我跟著老家伙學了不少,小家伙是老家伙的孫子。
關于他們的故事,我不曾問過,他們也從未問過我的過往。
小家伙是個玩心重的,不想學老家伙的一身醫術,倒是對揮刀弄槍很感興趣。
老家伙也極其寵愛他,常說著不學就不學吧,反正也有我這個白撿來的徒弟了。
我曾經想過一死了之。
卻忘了這世間疾苦和喜樂,常常相伴而生。
看著那些窮苦與乞討之人,在病痛的折磨中,期盼著生的欲望。
我又好像明白了活下去的意義。
不為任何人,只為我自己。
曾經我是被拋棄過兩次的人,無論是那個現實世界的謝微語,還是我筆下的“謝微語”。
都已經永遠消逝在塵世間。
剩下的,只是一個叫做“阿無”的無名女醫。
當褪去一身繁華,體驗這人間疾苦之時。
我的心有著片刻的安定。
老家伙在這鎮上的名聲很大,人人都稱他為老神仙。
后來又有人稱那個老神仙的弟子,一個蒙面女醫,也是一個活菩薩。
跟著老家伙,我倒是學到了許多。
不過如老家伙所說,都是些皮毛。
我知道老家伙在醫術上的造詣,是我一輩子也學不完的。
所以能學一些是一些。
山上有一把沾了灰的琴,小家伙說那是他阿娘的遺物。
先前我的手指因為銀針的緣故,曾一度無法撫琴。
也不知道老家伙給我用了什么藥,如今我倒是能再一次彈琴了。
不過我也只是彈過一次。
在那個小家伙生日的時候。
他說他很想他阿娘。
以前他阿娘常常彈琴。
我無數次抗拒我曾賜給“謝微語”的彈琴才能。
可當那個小家伙聽著琴聲入睡的時候,我又感慨萬分。
小家伙很喜歡我頭發上的梨木簪子,但我卻從來不愿讓他碰,他問我這只簪子是不是心上人所送。
我沉默了許久,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那根梨木簪子,是我在大婚當日就戴在頭上的。
后來跳崖的時候,頭上的發飾全都掉了,唯獨這根簪子,牢牢地不曾離去。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大。
大雪紛飛的時候,我和老家伙照舊下山義診。
或許是天氣冷的緣故,來就診的人有些多。
就診的有平民百姓,也有流浪乞討之人。
我訝異于為何會有這么多流民。
有一個奔波了許久的老者,腳上全是水泡膿瘡。
他告訴我,戰事緊了,人人都想活著,所以只能拼了命地跑。
我這才知道,原來戰亂還未結束。
這么說楚越也還沒回去。
不久之后,大雪融去之時。
我在接診病人之時,鎮上有人敲鑼打鼓喊道:“勝了!楚將軍勝了!”
我詫異地頓了許久。
大軍班師回朝的時候,經過這個邊境小鎮。
我戴著面紗,站在人群里。
遠遠望著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我在內心對他道:
楚越,別來無恙。
那個騎著馬的少年郎,好像感覺到有一股熟悉的視線。
他看著在人群中的白衣女子,轉身離去的身影。
像極了一位故人。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位故人已經逝去一年。
她決然躍崖的時候,他連她的尸骨都不曾找到。
他收回視線,然后啟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