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車，玉如意挎著包，又抱著一摞書，小心翼翼地穿過蠕動的車流，繞過路邊熱氣騰騰的早餐攤子，來到醫院門口的大黃葛樹下。
高大的黃葛樹正對著僅六層高的長方形門診大樓。
門診大樓人流熙攘。日間掛號窗口還沒開，幾列掛號隊伍已經逶迤到門診大廳外的走廊上。
附院是市里的一流醫院，每天都有這么多病人。
玉如意見慣不驚，習慣性地順著門診樓左側的通道往里走。
門診樓后面最具氣勢的當屬與門診樓平行排列的兩棟十八層高樓：靠外的是外科大樓，靠里的是內科大樓。
兩樓右側有醫技樓相連通。
左側掩映在樹林里的幾棟小樓據說有附院的餐廳、后勤處等。那是玉如意從未涉足的地方。
里面比外面清靜多了。除了晨起散步的病人和病人家屬，就只有零星走著的上班的人員。
經過外科大樓時，玉如意望著落地玻璃里的身影放慢了腳步：淺粉的寬松圓領衫、修身鉛筆褲、板鞋……
玉如意側了側身子，挑剔地看了看幾個不同的角度，不禁皺了皺眉頭：其它方面還行，只是屁股翹翹的好像繃得太緊了，是不是該減肥了？
正琢磨著，見落地玻璃里有了其他人的身影，玉如意趕緊收回目光，繼續向內科樓走去。
今天是去內三科實習的第一天，也是在校實習生涯的倒數第二個月。這兩關通過之后，就可以順利畢業了！
一想到畢業之后就可以天天見到他，玉如意心里就蕩起陣陣暖意。
“嘀……”
玉如意摸出手機。
是一起實習的同學袁云霞的聲音：“如意，對不起，我昨天把白大褂忘在手術室了！”
玉如意覺得好笑：“你糊涂了是不是？我們昨天在內二科實習好不好？怎么可能把白大褂忘在手術室？”
“你昨天下班走后，我去找手術室的同學玩，想到今天要轉科，就特意抱著我們的白大褂……對不起嘛！我在內三科等老師，你去拿一下好不好？”
玉如意回頭望望外科大樓：“手術室在十樓啊，大姐！”
“不是有電梯嗎？”袁云霞哀求道，“沒白大褂怎么上班啊？我以后一定會小心的，幫幫忙嘛！”
這個袁云霞，做事老是丟三落四的！
掛了電話后，玉如意看了看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才到上班時間。來得及！
玉如意回轉身。
“啪!”一位斜挎著背包的瘦高個男生擦身而過，將玉如意懷里的書撞落在地。
“對不起。”男生扔下三個字，頭也沒抬地繼續玩著手機往前走。
這也太……太囂張了吧？
玉如意生氣地跺跺腳：“喂！同學！”
那男生回過頭，拂過垂到眼簾的斜劉海，揚起白皙的小臉茫然地四下望望，用那雙細長的丹鳳眼不確定地盯著玉如意：“你叫我？”
玉如意朝地上的書歪歪頭，不滿地看著他：“你說呢?!”
男生仔細地打量著玉如意：站在面前的女孩兒削肩纖腰，體態婀娜，嘟著紅潤而飽滿的小嘴，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似嗔似怒地看著他，吹彈得破的瓜子臉蛋竟因生氣而微紅。
男生微微一笑，乖乖地蹲下身，撿起地上的書遞給玉如意。
玉如意伸手去接，男生卻把書拽得緊緊的，好奇地問：“你叫什么名字？”
“關你什么事？！”玉如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使勁搶過書，飛一般地跑了。
一走進外科大樓，玉如意的頭就大了：一樓的大廳里已經等了很多人，后面還在陸續來人。看著慢吞吞地爬行著的電梯，又看看時間，玉如意向樓梯口沖去。
終于爬上十樓，玉如意氣喘吁吁地問袁云霞：“哪一間更衣室？”
袁云霞在電話里咯咯地笑：“親，愚人節快樂！”
玉如意哭笑不得地收起手機，急忙穿過醫技樓，向內科大樓跑去。
還是遲到了。
辦公室里已經坐滿了人，大家正準備交班。
站在醫生辦公室門口，玉如意低著頭，抱著書，感覺臉上燙得厲害。
科主任的語氣里有明顯的不滿：“什么名字？”
“玉如意。”玉如意的聲音雖然小得像蚊子叫，但在靜得掉根針都聽得到的辦公室還是清晰可聞。
“什么專業？”
“臨床。”
“跟哪一位老師？”
“楚老師。”袁云霞的聲音弱弱地從角落里傳來。
“楚老師。”玉如意小聲地復述了一遍。
“還不進去坐好？！”
玉如意狼狽地進了辦公室。
走到袁云霞身邊時，玉如意突然僵住了。
袁云霞拍拍身邊的小凳子，玉如意機械地坐下，眼睛卻定格在那張胸牌上：楚云川，消化內科，主治醫師。
正是早上碰到的那個“男生”！他正垂著眼簾，面無表情地聽著交班報告。
想到自己早上對他的無理，玉如意懊惱不已，想死的心都有了。
跟在查房隊伍的后面，玉如意輕輕地拉拉袁云霞的白大褂衣袖，朝前面的楚云川揚揚下頜，小聲問：“怎么跟他？”
同行的實習醫生張九齡也說：“就是嘛，你怎么選他？聽說他對學生很嚴的！”
袁云霞兩眼放光：“因為他帥啊！你們不覺得嗎？他可是附院有名的大帥哥！我怕其他同學搶了先，今天一大早就來了！你們都要謝我！”
“謝你？”玉如意恨不得把袁云霞生吞活剝。
看著玉如意那怨恨的小眼神，袁云霞得意地對著張九齡做鬼臉：“耶！平時都是被她玩，今天終于玩了她一回！”
看著楚云川在前面張望，張九齡趕緊抱著病歷牌跑上前去。
查完房，楚坐在辦公桌對面嚴肅地交代：“我們組有十五個床，加上走廊里兩個加床，共十五個病人。不但要熟悉每一個病人的病情，還要掌握每一例疾病的診斷、鑒別診斷、處理原則。周五是我們科室大查房的日子，要準備回答大內科主任的提問……”
玉如意偷偷瞄著楚云川：雖然穿著白大褂的楚云川看上去嚴肅穩重，與早上判若兩人，但那張白皙細嫩的小臉怎么看也不像是資深的主治醫師啊！要怪只能怪自己運氣太差，碰到這么一個千年老妖！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玉如意在心里默念著，希望能順利地通過內三科這一關！
“玉如意同學！”楚云川嚴肅地盯著玉如意。
“在！”玉如意連忙坐直了身子。
“我剛才說什么了？”
“十七個！星期五！”
楚云川目光凌厲地掃過三個實習醫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問，如果想濫竽充數，蒙混過關，請早點打消那個念頭！”
玉如意郁悶地垂下眼簾。
楚云川瞟一眼病歷牌，看著大家：“知不知道該怎樣做？”
三人趕忙拿過病歷牌，逐個逐個開始處理。
送病歷牌去護士站的途中，張九齡焦急地說：“怎么辦？三天時間，十七個病人，打死我也搞不定！”
袁云霞不屑地看著張九齡：“瞧你那點出息！不是有如意在嗎？”
見二人停下腳步，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玉如意撲閃撲閃小扇子一樣的眼睫毛，笑紋由嘴角慢慢漾開：“承包啊，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