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室的大查房每月僅一次，通常有院內頂級的業務高手參與，目的在于交流經驗，解決病人診斷和治療中的疑難問題，也是對科室工作的檢驗。內科的查房當然得由大內科主任領頭。

大內科主任有個癖好：匯報病情這項工作要求學生做。他的理由就是：學生好，老師當然就合格。

胖墩墩的科主任幾天前就組織大家搞了大掃除，要求每一位醫生要認真對待這次大查房，至少不要為科室丟臉。

每一位帶教老師也反復給實習醫生敲警鐘，希望大家吃透每一個病例，爭取不在大內科主任面前出漏子。

幾乎每一個實習醫生都惶恐不安，轉科才幾天時間，要把厚厚一摞病例記住都很難，何況吃透？

相鄰的實習醫生小聲嘟囔：“把所有的病歷燒成灰吃進肚還差不多！”

早上七點半不到，科室的醫生就基本到位了。就連平常看上去有些吊兒郎當的吳明老師也早早的到了科室，實習醫生們更沒人敢無故缺席。

偌大的醫生辦公室擠滿了白大褂。

辦公室屋頂的四組乳白色節能燈管靜靜地照出一張張凝重、緊張的面孔。

同學們有的在急急查看病歷是否完善、有的在低聲討論病例特點、有的在匯總需要解決的問題……每個人都像即將迎敵的戰士，抓緊時間完善著每一個細節。

楚云川進辦公室的時候，玉如意、袁云霞和張九齡正在埋頭翻書。

楚云川問：“還沒準備好？”張九齡抬起頭：“差不多了。我們再復習復習基礎知識，免得被問到。”

八點整，高大健壯的大內科主任在內科住院總郭醫生的陪同下威地走進了辦公室。

內三科主任連忙迎上去，待大內科主任坐定后，聲音洪亮地宣布交班。

聽完交班情況，大內科主任什么也沒說，站起身，在內三科主任帶領下向病房走去。主治醫師、住院醫師、進修醫生、實習生……一行二十多人默默地緊跟在后面。

一床的管床醫生是吳明醫生。吳明醫生站在旁邊，示意他帶教的實習醫生李龍遞上病歷牌。

待大內科主任接過牌子，李龍就開始匯報：“患者，男，45歲，以腹痛查因收住院……”

合上牌子后，大內科主任低頭問病人：“現在感覺怎樣？”

病人滿意地說：“好多了！吳醫生說明天可以出院了！”

大內科主任點點頭：“好好休息。”

接下來的查房都比較順利，吳明老師的幾個實習醫生雖有幾個小問題沒答上來，但同學們轉科才幾天，沒大錯就算合格了。

吳明老師面有得色。

第一個尷尬出現在查劉靜老師的第二個病床的時候。

劉靜老師的實習醫生把牌子遞給大內科主任后卻突然卡住，說不出病人的病情。

大內科主任改用提問的方式：“說說消化性潰瘍的臨床表現。”

“腹痛、腹脹、反酸……”雖然不全面，劉靜醫生的實習醫生還是回答了出來。

大內科主任強調：“老年消化道出血病人一定要檢測心臟情況，曾經有消化道出血誘發心梗的病例。”

玉如意連忙將大內科主任的話記在隨身攜帶的小本子上。

問題出在二十五床。

該床住著一位肝癌患者。

大內科主任退出病房后提問：“如果該病人突然出現情緒或行為異常該咋辦？”

實習醫生楊光想都沒想，理直氣壯地回答：“打電話給保衛科。”

走廊里響起一陣壓抑不住的哄笑。

劉靜醫生面色通紅。

大內科主任繼續問：“哪個同學知道？”

張九齡回答：“急查血氨。”

“對了。”大內科主任說，“首先排除肝性腦病。醫學是個不成熟的學科，要明確診斷必須全面考慮、仔細排查。沒有捷徑可走。”

楚云川回過頭，示意大家得記住大內科主任的經驗之談，三人均心領神會。

“血氨的來源和去路？”大內科主任環視了大家一眼，“有沒有同學清楚？”

同學們都心虛地回避大內科主任的目光。

看到老師們失望的眼神，玉如意小聲說：“主要有三個來源，三條去路，分別是……”

聽完回答，大內科主任滿意地點點頭：“之所以要求你們了解這些，是不想你們做個人云亦云的醫匠，不但要會用藥還應該真正地懂得每一種藥物的應用原因。”

終于輪到楚云川的病人了。

首先是袁云霞，她緊張得有些僵硬，求助地尋找玉如意的目光。

玉如意對著她舉舉拳頭，默默為她加油。

袁云霞做了個深呼吸，然后再緩慢地匯報病人的情況。

居然連檢驗數據都準確無誤！

玉如意和張九齡眉飛色舞地偷偷擊掌祝賀。

大內科主任問：“腹部空腔臟器穿孔如何排查？”

云霞有了自信，回答也爽快了：“照腹部平片，看是否有膈下游離氣體。”

接下來是張九齡，他不但把幾個病歷背得熟透，相關知識點也進行了惡補，哪里難得到他！

“嗯……”大內科主任微笑地打量了一下張九齡另類的紅頭發和耳釘：“現在的年輕人吶……追求個性是你們的自由，救死扶傷是你們的職責，千萬別本末倒置哦。”

張九齡紅著臉，使勁地點頭。

輪到玉如意時，大內主任劈頭就問：“女性下腹痛病人的鑒別診斷。”

這可是個大題，要回答全面可不容易！

楚云川默默地看著玉如意，靜觀她的表現。

玉如意略加思索便侃侃而談：“首先做妊娠實驗排除宮外孕，再做B超檢查有無黃體破裂、卵巢囊腫蒂扭轉等婦科疾病和尿路結石。”

女孩子對婦產科方面的知識了解的都比較全面。楚云川不動聲色。

玉如意繼續說下去：“做腹部平片的目的是檢查有無消化道穿孔，結合癥狀、體征動態觀察病情變化可以排除闌尾炎、腸梗阻等外科疾病。”

內外科方面的知識點都掌握了，不是繡花枕頭呢！楚云川看玉如意的目光變得比較柔和。

玉如意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典型的心肌梗塞病人也可能出現腹痛癥狀，所以心電圖檢查必不可少……”

不止楚云川，很多帶教老師都仔細地打量著玉如意。

一般的住院醫師都不可能考慮得那么全面！

大內科主任翻了翻病歷：“這幾個都是楚云川醫生帶的學生么？”

“是！”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大內科主任嚴肅地掃視了大家一眼：“我知道我們科的醫生都是精英，但自己好還不夠，我們都要像楚云川同志學習，爭取培養出更多的好學生！有好的學生我們的醫學才有好的未來！”

大家都向楚云川投來羨慕和贊許的目光。

楚云川孤疑地掃了三人一眼：平時也沒見他們幾個特別用功啊，今天怎么表現得這么好？

三人盡力掩飾著眼中的興奮，根本無視楚云川的目光。

待到大家繼續查房后，玉如意有意落在后面，不放心地對張九齡和袁云霞說：“下來后肯定有其他同學問我們學習方法，不準當叛徒！”

張九齡驕傲地昂著頭：“那還用說？！”

袁云霞仍興奮難抑，學著大內科主任的語氣：“現在的年輕人吶……”并作勢要取張九齡的耳釘。

張九齡緊緊捂住耳朵，委曲地說：“大內高手都說了，追求個性是我們的自由！”

玉如意緊張地拍打了袁云霞一下，提醒他們：“查房還進行著，不可以說話！”

住院總郭醫生回過頭，見楚云川不時瞟著身后幾個高興得有些得意忘形的學生，微笑著說：“年輕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