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約的話，年限多少？毀約金呢？”

坐下來后，陳立行不再繞圈子，直接開口問道。

不管是經紀公司，還是自由經紀人，他們簽人，當然不是為了做善事。

藝人包裝、宣發、出作品、公關處理……處處都要花錢。

錢花出去，就是為了能翻倍地賺回來。

說白了，這就是一種投資。

投資會成功，也會失敗，故而藝人與經紀人之間的關系頗為微妙，有時候像工頭跟工人，有時候又像是太監跟皇帝，還有時候像朋友之間……

具體怎么樣，得看兩者的身份地位對比，以及合作的基礎如何。一些明星往往任用親近的人來當自己的經紀人，一方面因為信任，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自家錢自家賺，看上去很圓滿，但實際上，一旦牽扯到利益糾葛，最終會鬧得不可交加，反目成仇。

最重要的，還是經紀人的業務能力。

以陳立行的現況，以及年紀，不可能有大牌經紀人主動跑來簽他，想要出道，一份新人合約就是最好的待遇了。

但那種合約，陳立行既然拒絕了第一次，就不會再考慮第二次。

故而仔細斟酌一番后，他覺得在有利的條件之下，可以試試肥華，看好不好用。

肥華一聽有戲，精神振奮起來，想了想，說道：“簽約五年，毀約金一百萬。”

“兩年，三十萬。還有，我要保留自由度和決策權。”

陳立行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肥華一張胖臉皺成了苦瓜：“陳先生，不，行哥，這條件我真得很難做呀。”

陳立行語氣堅決：“反正就這樣，做就簽約，不做就算，我現在真得不需要經紀人。”

肥華面色變幻，一咬牙：“好，就按你說的辦。”

對于經紀行業來說，綁不住人的條約真得不正常。不過實際上，肥華本身也沒有付出什么。

如果以后陳立行出了名，成了腕，皆大歡喜，要是失敗了也無所謂。

肥華入行以來，帶過十幾名新人藝人，就沒成過，多陳立行一個不多。

他現在手底下真沒人了。

一個文娛經紀手里沒有藝人，還叫經紀人嗎？

更何況，沒了公司依靠，肥華掌握著的資源少得可憐，沒底氣可言。

他先來找陳立行，一開始就輸了。

談好了條件，肥華松一口氣，要趕回去擬好合約，爭取明天搞定，以免夜長夢多。

陳立行則回到后臺，心里暗暗有些小得意，自己以后碰到事了，也能大手一擺：“有事跟我經紀人談。”

想著就爽快。

不過有經紀人的事，他暫時不想跟趙自若等人說。

也沒有什么好特意去說的。

在陳立行看來，沒有去做的事無需訴諸于口；而做成了的事，如果興高采烈地找人嘮叨個不停，那不就是炫耀嗎？

比如上次拒絕簽約，除了郭璦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有這么回事。要是被劉昊知道了，他肯定得會跳起來，認為陳立行錯過了機會……

簽約出道，多好的事？

怎么能不簽呢？

至于賣掉《余香》的事，趙自若都念叨了很久，說應該留著讓陳立行自己做的。

陳立行不是沒有這個想法，但現實條件真得不允許。

要真正專業地做出一首歌來，前期投入耗費不小，錢從哪兒來？

就算厚著臉皮用了趙自若的錢，可歌做出來后，想大賣特賣，也絕非簡單的事。

虧本的可能性更高。

他只是個毫無名氣可言的素人而已。

一首歌能火不能火，并非單靠歌曲本身的品質，還得講潮流，講機遇，講宣發背景之類。

比如說有些歌在最初發布的時候無人問津，可過了幾年，甚至十幾年后突然因為某個機遇，被人挖掘了出來，反而爆紅了……

這樣的事情說起來荒誕，但屢見不鮮。

不但人會生不逢時，歌曲這些文藝作品同樣也會生不逢時。

陳立行當然希望一開唱就風靡萬千，一秒鐘幾十萬上落，然后無數大公司拿著千萬合同哭著喊著來求他簽約……

只可惜，他并沒有那種無需講任何邏輯關系的神奇系統。

陳立行得面對無情的現實，現在他需要的是賺錢，而不是花錢。

前身在父母身上挖的坑已經夠大夠深，必須盡快填回來，而不是再任由著性子去做不靠譜的事。

這才是有擔當的人該有的態度。

再說了，他有大本子在手，賣掉一首歌只是九牛一毛。而賣掉的歌被成名歌星演繹后，能夠有效地提升名氣。

在娛樂圈，名氣意味著太多太多。

到了那時，一切都將水到渠成。

……

肥華打車回家。

所謂“家”，就是在四環外租住的一間二居室，開門進去，見到老婆周妍靠在沙發上，神態疲憊：

“阿華，明天又得交房租了。”

肥華全名叫“李子華”，面相顯老，但今年才三十三歲，他二十八歲與周妍結婚，日子雖然過得緊巴巴，但也算充實平和。

前兩天因為些事，肥華被華星公司炒了魷魚，丟掉了飯碗。

他的失業，給這個家帶來了危機。

“知道了。”

肥華應了句，換了拖鞋，要去書房弄合同。

“阿華，你新工作找得怎么樣了？”

周妍又問。

“老婆，我不想找了，在這個行業混了快十年，真得看透了。一天到晚當孫子，有功別人拿，有過我背鍋。我想過了，自己開公司，當自由經紀人。”

周妍吃驚地看著他：“你瘋了！你能有什么本錢開公司？你現在手底下連個藝人都沒有。”

肥華說道：“沒有可以去找，我今晚就簽了個人，很不錯的，會寫能唱，我看好他。”

“你看好有什么用？培養一個新人出道要多久？要花費多少金錢精力？你丟了工作，難道靠我那四千塊的工資交房租，交水電煤氣，吃喝拉撒？”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但那經文中無一例外都寫著個“錢”字。

肥華走過去，摟著她，滿懷愧疚地道：“老婆，我答應你，我會努力的，我會讓你住上大房子……”

“我們剛結婚的時候你這么說，前年你這么說，去年這么說，現在又一年了！”

周妍哭了出來：“其實我并不奢求什么豪車，什么大房子，我只想有個真正屬于我們的家。但現在這樣，我連孩子都不敢要啊！我爸媽在催，你爸媽也在催，我今年三十二歲了，我受不了，真受不了了。”

她哭著跑進臥室，大力關上了房門。

肥華神態頹然，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好一會后，他走進小小的書房，坐下來，打開合同紙。

又拿出手機，點開一個視頻，很快有感傷的歌聲飄蕩出來：

“劃一根火柴，將慵倦的夜點亮，吐出一縷煙，飄向半掩的窗，你縱身躍入酒杯，夢從此溺亡……”

這個視頻，正是近期很火的《十大成年人的崩潰瞬間》。

看著視頻，聽著歌，肥華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痛哭出聲。

哭過之后，坐直起身，擦掉眼淚，開始做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