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冢彥能說出這些話,是因為還在京都時,他就曾花過不少時間,研究天照府——畢竟,作為執政機構,東日本的天照府和西日本的神民道在戰后同時成立,也直接成為了彼此最大的對手。
但實際上,天照府的內部派系爭斗,尤其是發生在制統派和主民派之間的對抗,一直十分激烈——兩方都植根于關東地區,希冀徹底壓服對方。
而制統派在實力上,也只是隱隱強于主民派,最多勉強壓制對方,做不到一棍子打死。
長此以往,東日本持續內耗,神民道管理的西日本卻沒多少內斗的破事,以至于現在的態勢,已經變成西日本俯瞰東日本。
而主民派想要止住自身日漸衰敗的頹勢,唯一的方法,就是維持與神民道的往來。
所以,如果西園寺雪繪真的不管不顧,就是要抓住冰室侑,那神民道改換態度,從支持主民派變成支持制統派……
那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嘛!
只不過,主民派要是真的沒了神民道的支持……離垮臺也就是一步之遙而已。
“看來,我還是小看了名冢同學。”聽到名冢彥的話語,西園寺雪繪終于直起身體,神情稍稍帶上認真,“所以名冢同學認為,我會輕易放下冰室同學這件事?”
“這件事情,理事長無能為力。”名冢彥笑了起來,“如果理事長還有能施力的地方,那只能是在我身上。”
“嗯?名冢同學還知道自己的困境?”
“當然清楚,而且我還知道,在與理事長的對峙中,我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保證,就說自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少女換了個舒服的坐姿,“說大話也不是這么說的……名冢同學還真是有趣。”
“不,在不讓冰室同學被牽連到這件事情上,我已經達成了目的。”名冢彥笑得更加開心,“那才是我重新進入辦公室的目的。”
“那么名冢同學自己的生命呢?”女孩的表情里似乎有了絲慍怒,她站起身,重新來到名冢彥身前,湊近他,挑起他的下巴,“就算是無心之過,名冢同學又覺得,我應該怎么懲罰你呢?”
“我……”名冢彥下意識轉過頭,撇開西園寺雪繪有些冰涼的小手。
像是為了救他于危難之中,淡金色的面板又一次跳出,凝固住周邊的一切。
「戀愛地圖:西園寺雪繪專屬」
「抉擇任務:除清覆雪(開端)」
「分支(左):轉移話題,詢問發色。」
「分支(右):誠實認錯,等待懲罰。」
不是說地圖只能同時加載一張么?怎么突然覆蓋掉了?
名冢彥的心中冒出無數個問號,但最后還是被膽大包天的左側分支給震驚到了。
別說話題能不能轉移成功,一般人就算不認錯,那起碼也得找個靠譜點的話題去轉移。
轉向詢問發色的話題,不就是在進一步挖掘少女的秘密嗎?
這面板,真是嫌他死得不夠快了。
名冢彥微微偏頭,重新打量起身側的西園寺雪繪。
不得不承認,這位西園寺大小姐的身材和容貌都出色至極,如果排除其它,那一定是私立理心男生們追逐的對象。
只是她的身份,還有她剛才在辦公室中表現出的樣子,只會讓大多數男生對她望而卻步。
就算有還敢靠近的,也早該被渡邊晴代收拾了。
但名冢彥更加想不明白的,是剛才看到的畫面。
明明先前才是黑發,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銀白色,甚至連神色都那么柔弱?
就算把第一次進入辦公室時看到的少女,和第二次進入時看到的少女,說成是性格迥異的雙胞胎,名冢彥都能毫不猶豫地點頭表示相信。
等等……
名冢彥突然反應過來。
如果說哪里還有他的一線生機,那并不是主動認錯,任由西園寺雪繪對他施加懲罰。而是把自己撞破的情形,看到的西園寺雪繪的銀白發色,轉換成可以利用的把柄!
仔細想想,第二次進入辦公室時,少女的辦公桌上分明躺著件純黑的物體。
剛剛西園寺雪繪說破冰室侑的身份,對他步步緊逼時,名冢彥完全沒有想到這件事情。
但眼下想起來,那會不會是……
假發?
黑色的假發?
想法既然冒頭,名冢彥自己都被震驚到了。
只是,如果西園寺雪繪真的佩戴著黑色的假發,而她真正的發色是銀白色……
那么這位大小姐的秘密,可甚至能夠直接動搖她的根基啊……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他已經找到方法。
想到這里,名冢彥果斷點下左側的選項。
理事長辦公室內的一切,都恢復如常。
西園寺雪繪自然毫無察覺,正要再靠近些距離,貼在名冢彥的耳旁做出詢問。
“理事長,我有個小問題想問,不知道您……愿意回答嗎?”名冢彥側過頭,讓少女的第二次貼近嘗試再次失敗。
“哦,是什么問題?”西園寺雪繪饒有興致地,用打量獵物的眼神看著他,“名冢同學,到現在還不愿意放棄掙扎嗎?”
“當然,這種時刻,我怎么能輕易放棄。”名冢彥頓了頓,語氣如同出鞘的利劍,不再有半點猶豫,“理事長,您的發色……您真正的發色,應該是銀白色才對。現在的黑發,是平時佩戴的假發,對嗎?”
“名冢同學在說什么。”西園寺雪繪的面色微凝,冷笑一聲,連靠近名冢彥的動作也一并停下,“這么荒謬的想法,也不知道名冢同學怎么能提得出來。”
果然,提到這個問題,她就不能保持剛才那幅游刃有余的樣子。
這是最后的機會……如果我不能抓住,那情況就更加危險了!
“沒有理由,只是猜想。”面對西園寺雪繪危險的神情,名冢彥反而笑了出來,“或許理事長是在海外出生,但顧慮到西園寺家對于血統的重視,不得不隱瞞。”
不顧少女可能的反應,他自顧自地繼續說了起來,“就算神民道內部比制統派要開明,但如果私立理心的代理理事長,竟然被發現帶有海外的血統……
名冢彥拖了個長音,“那這位理事長,一定會迅速被逐出核心的權力圈。”
他略微停了片刻,打量起西園寺雪繪的反應。
“我說的有錯嗎?私立理心的代理理事長,西園寺大小姐?”
“為什么不可能是染發。”西園寺雪繪的語氣有些冷硬。
“因為西園寺家的人,一言一行都只會在其它人的眼中,萬眾矚目。”名冢彥笑了笑,“選擇把黑發染成銀白色……可算不上什么明智的行為。”
“晴代,拿把椅子,讓他坐下。”沉默片刻,西園寺雪繪突然轉身,往辦公桌后走去。
“小姐?”
“拿椅子過來。”
“是。”
名冢彥雖然沒想到事態的發展,但對此倒也不算慌張。他只是看著渡邊晴代拿來把木椅,“砰”的一聲放在他身后,然后道了聲謝。
至于為什么是木椅,而不是辦公室里的辦公椅……那就要問渡邊清代了。
名冢彥坐下,看見少女的視線停留在他的雙眸片刻,才緩緩移開。
“名冢彥,關西京都人,孤兒。”女孩修長的手指翻開一旁的文件,輕聲讀了起來,“是冰室侑的青梅竹馬,但六年前選擇獨自離開,前往京都南部,就讀南中、南高,因錢財被偷竊,學費不足,選擇參加發放助學金的私立理心交流項目。”
“我說的有錯嗎?名冢同學?”放下文件,西園寺雪繪看向名冢彥。
“理事長說的沒錯。”
“能通過私立理心審核,參加交流項目的人,都是關西出色的學生。”女孩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指甲上,仿佛在說什么無關輕重的事情。
“理事長的意思是……”名冢彥看著她,盡管背后仍有些冷汗,但卻已經不再失措。
“無論是在保護冰室同學這件事上,還是在撞破我的秘密后,名冢同學剛才的表現,都算是關西優秀的人才。”少女終于抬頭,眸光中有些許思索,像是在考慮怎么處理名冢彥。
“理事長,我還有幾句話想說。”
“說。”西園寺雪繪靠在椅背上,雙眸半睜半閉,“希望名冢同學的話語,能讓我滿意。”
“理事長覺得,我有必要透露秘密嗎?”
“有必要?”西園寺雪繪的眸光慵懶,“名冢同學可以通過透露秘密,做很多事情。”
“那么,透露給誰呢?透露秘密之后,我還能有正常的生活?”名冢彥平靜反問,“我不覺那么做之后,會有什么好結果。”
“所以,名冢同學到底想說什么?”少女終于直起身,看起來對名冢彥的話有幾分興趣。
“我沒有必要透露秘密,而理事長……甚至需要因此而給我好處。”
“好處?”女孩笑得很開心,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
“如果理事長連真實的發色都不敢讓下屬知道,那么除去渡邊老師之外,理事長還能真正信任哪些人呢?”名冢彥直視西園寺,“理事長這一職位,本該是西園寺家的重要人物才可能擔任……”
少女沒有接口。
“身居高位,卻沒有足夠的可信之人。一旦秘密被撞破,就有被掀翻的危險。”名冢彥仿佛在自言自語,“與其和我敵對,拉攏我,或許才是理事長更好的選擇。”
至此,名冢彥終于圖窮匕見。
他和西園寺雪繪沒有根本上的沖突,無非是撞破秘密,可能威脅到少女而已。
女孩如果拉攏他,那名冢彥當然會保守秘密。
“或者只是讓我閉嘴的普通好處,或者是更進一步,讓我和理事長合作的好處。”名冢彥目光灼灼,等待著西園寺雪繪的回復,“那么,理事長準備怎么選擇?
到現在,他確信自己不會有生命危險,只可能因為少女的決定吃點苦頭而已。
“沒錯,名冢同學到現在的表現都很出色。”西園寺雪繪玩弄起自己的指甲,“只是這還不足以打動我。”
“不足夠讓理事長付出好處?”
“沒錯。”西園寺雪繪笑得很開心,“這樣吧,黑道的問題,如果你自己解決,那我就承認你的能力。撞破秘密這件事情,也可以暫時放在一邊。”
所以繞了半天,最后還得自己處理?
名冢彥嘴里發苦。
但他不會再討價還價。
在西園寺雪繪強而他弱的情形下,還能夠爭取到近乎平等的地位,他已經竭盡全力。再討價還價,絕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
不過……
“我有個條件。”沉默片刻,他重新開口。
“什么?說來聽聽。”西園寺雪繪動作優美地玩弄著自己的發絲。
“我需要渡邊老師的協助。”
“你要晴代的幫忙?”少女故作苦惱,“那我需要晴代的時候,又應該怎么辦呢?”
“理事長不會只有渡邊老師,但我只對渡邊老師,勉強能算熟悉。”名冢彥依舊平靜應對,“所以,我請求渡邊老師的幫助。”
“晴代?”女孩看向渡邊晴代,“你的想法呢?”
“一切以理事長的吩咐為準。”
“好吧,晴代可以幫你,但只限情報與消息方面。”西園寺雪繪看向名冢彥。
“還沒完,理事長。”名冢彥重新抬頭看向西園寺雪繪。
“什么?”少女饒有興致地看向他。
“理事長,還沒有把答應的好處給我。”
“好處?”女孩看著眼前膽大包天的少年,笑容嫵媚。
“名冢彥!”還沒等西園寺雪繪說什么,一直在他身后的渡邊晴代就已經忍受不住。
“名冢同學真的那么有自信?還是說,只是狂妄?”少女并沒有發怒,只是制止了渡邊晴代,繼續提問。
“我如果接受理事長的好處,那么理事長也會明白我的弱點和軟肋是什么。那樣的話,理事長也更容易……對我做些什么。”名冢彥神情坦蕩。
“主動送出軟肋?”女孩笑了笑,“我明白了,但我不屑于使用這種無聊的方法,來控制名冢同學。”
不等名冢彥再說些什么,西園寺雪繪就看向渡邊晴代,“送他走,晴代。”
名冢彥不再開口,只是在走出辦公室時暗暗松了口氣。
他總算順利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