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寂靜無聲,連一個行人也沒有。
徐峰不斷往前,已經記不起前進的意義。
一直向前。
一直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遠處出現一個人影。
徐峰欣喜地跑過去,那是一名男孩,穿著干凈的白色襯衫,眼睛里沒有恐懼也沒有欲望,如此空靈,仿佛細看下去就會被抽走靈魂。
“我在看著你。”男孩念出熟悉的句子,不夾雜任何情緒,“我在看著每一個你。”
徐峰問道:“你是天空的眼睛嗎?”
“迪比斯會毀滅,你們也會。”他繼續說道,好像不是在與徐峰對話,而是一場獨白,“但一切都有意義。”
徐峰只得順著對方的話題:“意義是什么?”
“身為容器,做好本職工作就是你的全部意義。”男孩說出這句難以理解的話,往前走去。
天空出現眼睛,地面的每一塊石磚撕開一條裂縫,它們漸漸睜開,露出里面的瞳孔。
眼睛在不斷蔓延,高樓被豎著劈開,那是緊閉的眼睛,短暫的休息后它猛地睜開,電視機與長沙發卷成一團,成為獨特的眼珠。
地面是活的,高樓是活的,這座城市是活的!
所有眼睛無聲地看向他,徐峰簡直要窒息過去,他無路可逃,眼睛的包圍密不透風。
“我不想再看到你的爛眼睛了!”
徐峰大聲喊道,這回睜開了他自己的眼睛。
葉榕錯愕地看著他,剛剛用繼承得到的能力治療完徐峰的一處傷勢。
“對不起,我只是……做了個噩夢。”
“嗯。”
徐峰的反應慢了半拍,終于能感受到渾身的劇痛:“黎風怎么樣了?”
“放心,我先把她從鬼門關救出來,才開始給你治療這些外傷的。”
“那就好,”徐峰忍住劇痛,傳遞必要的信息,“錢齊楓和周聰死了,能力也被我們繼承了,我用傳音和曾偉民的能力交換了,錢齊楓的不可視之手我沒有繼承。”
“為什么?他的能力不強嗎?”葉榕走到另一邊,抬起手臂,鮮血順著手肘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不可視之手和搬運術都需要施加力氣才能使用,不能配合,我覺得追蹤鏢和搬運術的搭配更好一些。”
“你當時把曾偉民捅死,嚇了我一跳。”
“在我到黎風跟前,傳音問你要追蹤鏢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我的想法了。”
“但我還是想不到你的……果斷。”葉榕想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合適的詞語。
徐峰擠出一絲笑容,不用看他也知道,室內已經是一片狼藉:“我感覺挺好的,你給黎風和自己療療傷吧。”
“好。”葉榕朝臥室走去,她一個人已經把黎風抱到床上。
“辛苦了。”徐峰坐在地板上,試圖整理思緒,但時不時就有雜亂的念頭往外冒,讓他難以集中。
半個小時后,葉榕從臥室走出來,疲倦不少。
徐峰抱住自己的大腿:“你休息一會兒吧,韓欽文他們一時半會應該不敢過來。”
“你比我幸運,不用每天擦一遍碘酒。”
“哈哈,那是因為我遇到一個好的同伴。”
葉榕笑了一會兒,問:“徐峰,如果有一天我也昏迷了,你會為了治療傷口把我殺死嗎?”
“要看了,看有沒有活路走,是不是必輸的仗,跑得了嗎,能和談嗎,等等。”
“如果是一定得打的仗,必須治療傷口才有可能贏呢?”
“那我當然會殺了你。”徐峰不假思索道,“我現在要是說不會,那就是在用花言巧語哄騙你。”
葉榕苦澀地笑道:“我現在知道為什么有人會被哄騙了,因為花言巧語的確動聽,真話總是很傷人。”
徐峰不愿受到單方面的道德指責,于是他反問:“你會嗎?”
換來的是一長段沉默,長到徐峰以為對方已經不會再回答,葉榕才輕聲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會不知道呢?”徐峰啞然。
這是多么容易計算的數學題。
不治療傷口,必定死兩個人;治療傷口,可能只死一個,而且活下來的人是自己。
徐峰不想在交談中陷入被動:“你現在的表情總讓我想到咱們初次見面。”
“嘿,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提,然后附上一大段關于我演技的評價。”
“不談演技,你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絕對惹人心疼。”
葉榕突然笑了:“我確實很有自信,在小區門口那會兒看到你,就知道你要上鉤。”
“怎么一下子坦白了?”
葉榕執拗地追問到底:“在那場不得不打的仗里呢?你會上鉤嗎?”
題目的類型發生改變,從簡單變得棘手。
“我……我也不知道。”徐峰覺得這牽扯很多,與當時的情況有多緊急,與對方的演技有多出色都有關系,絕不是現在就能得出答案的問題。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挺好。”葉榕放松地笑了一下,治療起自己的傷勢,她這次提前躲進衛生間,所受的傷比起徐峰和黎風要小得多。
“不用那么悲觀,這次是我們大獲全勝,獲得了兩個極為實用、強大的能力,以一換二。”徐峰道,“韓欽文那邊,肯定猜測我們有極為可怕的力量,一時半會不敢招惹我們。”
“大獲全勝?”葉榕看看四周,看向忍痛的徐峰,瞥向臥室仍在昏睡的黎風,目光又輾轉到曾偉民擊中的墻壁,失笑道,“我們這也算大獲全勝?”
“八千人競選十人,死人是難免的,受傷也是難免的。每天為一個人辦葬禮,要辦上七千九百九十天,二十來年才能辦完。”徐峰慢慢起身,“沒準哪一天,我或者你死了,剩下一個就找別的盟友,繼續往前。同伴再死,那就再找,自己一命嗚呼,那就當解放了。”
葉榕勉強笑道:“你的心態真好。”
“別想太多,專心解決眼前的困難吧,比如那個陰魂不散的韓欽文,怎么讓他一命嗚呼。”
“你們這似乎也剛剛經歷一場苦戰。”
搖搖欲墜的大門外走進一個人,周歲閑一瘸一拐地扶著墻,比嬰兒學步還要艱難,他的額頭滿是汗珠,左眼的臥蠶下方有一道明顯的刀痕。
他永遠失去了右小腿。
“張辰杰和一個不認識的冷人被我殺了,韓欽文沒找到,嘿,他娘的,老子吃了個大虧。還有,這小子不是冷人,似乎也殺不了,讓我帶過來了。”
他指了指身后面無表情的林冬輝,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