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那年,爹爹問我長大要做什么事。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要嫁給青云”
爹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又問我,“除此之外呢?”
我又想了想,女子應該矜持,求婚這等事應該讓男人來做,只好退一步說“讓青云娶我。”
爹的臉色黑了黑,我覺得自己說的的確有些難以讓人接受,而且爹爹只有我一個女兒,這樣說出話來未免太傷爹爹的心,于是不等他再次開口,我拉著他的衣袖試探性的問他,“爹,要不……我把青云娶回來?”
作為將門子弟,我生來就被教育要有自己的理想,并為之奮斗一生,所以,我此生唯一的理想就是——撲!倒!陳!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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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隨軍離開已有三個月,前些天青云來信說,軍隊已經進了原州,出了原州就會去涼州,這封信是青云的第一封家書,縱然是寫給姨娘的,我還是沒皮沒臉的要過來,里面報平安的話被我反反復復讀了十幾遍,最后才抄在手札上。
斜月和我說這是多此一舉,把信保存起來不就行了?
我笑笑不語,那丫頭又和我說,這幾天因為皇宮的禁婚令,各大家族的閨秀們紛紛忙活起來,市場上的胭脂水粉的價格也漲了不上,連帶著女紅用的絲線都漲了一倍的價格。
我看著斜月在我身邊忙來忙去,不由得嘆口氣,總覺得這些東西和我沒什么太大關系,胭脂水粉的價格就算漲到天上,也和我沒關系。
畢竟,我很少用那些東西,女紅也不大會,那些繡花針還沒刀劍用的習慣,可另一方面,斜月每天的這番情報我又不得不得聽著,畢竟閨秀之爭情報第一。
我雖沒有爭奪頭彩的打算,可要避開這些東西,沒有情報想躲開起來還真的很棘手。
說也奇怪,這次長公主歸寧侍女中原本就沒我什么事,可那東宮李承乾卻臨門一腳,在詔書宣告的前一夜跑去填了我的名字。
聽傳旨的公公說,現在宮中暗地里有不少人買我可以上位成為太子妃,賭注更是遙遙領先于其他閨秀,位于閨秀之首。
這真是讓我哭笑不得,莫非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當初我救了李承乾時,并不知道他是東宮,態度自然要隨意些,至于后期兩次的冒犯,那也是有情有理,他作為一個大男人又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果然見面不如聞名,想以前聽爹爹常說東宮有治國之才,雄韜偉略仁愛之心不比當今圣上少,又常??洫勊麜r時能反省自己,善待兄弟,日后接管朝政必將是個仁君。
可如今看來,這個‘仁君’恐怕也避免不了貴族子弟的紈绔之氣,而且小氣的很,只不過落了落水,當了當人質而已,有沒有傷了他一根毫毛,何必呢。
這番話我不敢同爹爹講,只能和斜月發發牢騷,可每當這時候,斜月總是停下手中的活一本正經的看著我說“莫說這是東宮,就是一個普通人,先被人踹入湖中后又被人拿刀挾持,不報仇就很好了,如今東宮竟然沒有降罪,小姐還有心思發牢騷,要是我,早就念阿彌陀佛了。”
斜月這話并無道理,可道理這種事向來都是人說的,若是依我看,他還是太過矯情,一個大男人連東陽都比不了。
想起東陽,我問斜月,“昨兒聽說稱心園竟然有了主人,這是真的嗎?”
自從我被選入歸寧陪伴侍女的名單后,爹爹就三令五申的不許我出去拋頭露面,還特意囑咐家丁們好好看著我,若是跑了就拿找他們算賬。
大概是爹爹動了真格的,這段日子我被盯得死死的,除了能從那些老媽子們的閑談中知道某家閨秀如何如何外,也就靠著每天來的幾個小乞丐打探消息。
要說那些小孩子也真的很靠譜,只不過給幾個銅板就能把外面發生的事情說個通透,遠比院里老媽子們官-方的來的消息有趣得多。
比如前段時間侍女的名單出來后,江湖上就開始有了暗花押寶精彩誰是太子妃,結果禮部尚書家的小姐和兵部侍郎的小姐因為競猜差點打起,這兩家小姐的價格也一路飆升,結果飆到了皇上眼里,這兩家的小姐被除名。
再比如去佛寺參拜的人數急劇增多,搞得一些寺廟只得采取收費制度才能控制敬香的人數,可就這樣,感業寺的高香都是供不應求。
而之所以這樣,全是因為有一次太子李承乾進去擺了三拜,至此,各大家的閨秀更是如蜜蜂采蜜般虔誠的去感業寺,那架勢恨不得在感業寺門口安家。
總之這段時間江湖十分熱鬧,閨秀之爭更是占盡頭條,以至于東陽把稱心園子的主人放進去都沒人去注意。
東陽原本是十分張揚的性子,像以前,他就是斷袖的事情也要嚷嚷的眾所周知,可這次竟然在這個風口浪尖上選擇把稱心園子的主子娶回去,想來不是腦袋錯亂就是想上頭條。
可惜,這步棋他走錯了,現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人人都關注皇宮里的八卦,哪兒有心思關心一個斷袖的最愛?
原本我還十分惡意的想著,可那些小乞丐說,這次東陽做事十分低調,除了遣散其他男寵鬧了一回,其他的都很簡潔,就連酒宴也沒擺一桌。
這我就十分不明白了,以東陽的性格能做到如此?想以前東陽隨便招個男-寵都要擺上三四十桌酒席慶祝,有時還會擺流水席。
可這次稱心園子有了主子竟然不擺酒席,真是說不過去,最可惡的是,他不擺流水席,我日后怎么混吃混喝?
我心里一邊不住的惋惜,一邊盤算著怎么溜出去見見稱心園子的主子,正想著,斜月迅速坐過來,一臉‘我看穿你呦’的表情湊近我,“小姐,你是不是又想溜出去?”
她又湊近一分,秀眉一挑,“我告訴你哦,老爺這次是動了真,這風口浪尖的,您就別出去添亂了?!?/p>
我把身子撤后半分,“風口浪尖?添亂子?”
“可不是,”斜月放下手里的抹布,“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東宮選秀,這全長安都等著看熱鬧,那些大臣們眼巴巴的盼著自己的女兒做太-子-妃,閨秀們更是一個個睜大眼的瞅著對手的弱點,你現在出去,萬一出個丑,那老爺可就遭殃了?!?/p>
“爹爹遭殃?爹爹能遭什么殃?”
斜月煞有介事的看著我,“小姐你怎么這么的糊涂,你也不想想,你是被東宮欽點進去的,宮里的那些小太監宮女們都心知肚明的知道,那些大臣們不知道?這被東宮欽點進去的人日后的前景,你想啊,老爺在朝為官,你出點什么岔子,那些官員們還不使勁想戳老爺的脊梁?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老爺想想啊?!?/p>
斜月連珠炮的說出一大堆見解,那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我,生怕我真的出去,她也知道,我要是想出去,這個將軍府根本攔不住我,索性也就用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招數來束縛我。
原本我還想還口,可轉念一想,連斜月都能考慮的這么周全,我若是執意胡鬧出府,那也真是太不懂事,更何況斜月說的沒錯。
爹爹雖然一身清廉,為官更是恪守本分,可朝廷里做官都是逆水行舟,哪有一帆風順的?現如今朝堂之內看上去是一團和氣,可暗地里黨羽林立,東宮之爭更是暗潮洶涌。
其實我也很納悶,東宮都定了是李承乾,就算皇上再怎么喜歡魏王李泰,也不可能真把東宮的位置讓給他,畢竟長幼有別,而且李泰那人只不過開開書院,也不見得有什么治國之才。
那些大臣們也不知在叫喧個什么勁兒?難道他們看見皇上允許李泰不去封地還撥款給他蓋書院就覺得這事有譜?
真是沒事找事!
我心里暗暗的腹誹朝堂那幫閑吃官糧的大臣,端著一盤桂花糕除了屋子去了涼亭,這一路上各類老媽子爭著問候我,還有一些平日里不見得小丫鬟見我坐到涼亭里,就立刻走過來站在我身后伺候著。
我拿起一塊兒桂花糕塞在嘴里,心里滿是苦澀之感。
這種情形這幾個月來已經讓我見怪不怪了,那些丫頭老媽子們像防賊一樣的防著我,只要我一出屋,旺財的狗洞立刻有人用石頭堵著,生怕有個縫我就溜出去。
可她們也不想想,我若是想出去自然有的是法子,就算沒有旺財的狗洞也總有姨娘的后墻,總不能連姨娘那里也被他們封了不成?
但斜月說的有十分在理,我身為將軍家的小姐,平日里出去胡鬧也可以,可在這個風口浪尖上,我的一舉一動都被無限放大牽動著將軍府,若這個時候讓人看了笑話,必然是全將軍府的笑話,丟的也是爹爹的臉。
我自幼失去娘親,爹爹早些時候又常年征戰,居無定所顛沛流離,如今老了好不容易有個安穩的生活,卻又被李承乾那混蛋破壞了。
一想到宣旨的內官和我說李承乾連夜將我的名字添在花名冊上的事,我心里就氣得牙癢癢,也真不知道這人是撒氣還是故意攪局,一入宮,我和青云的姻緣豈不斷了?
我踹踹不安的在府里呆了五六天,就在我以為自己要爛在將軍府的時候,宮里忽然宣旨,說長樂公主回宮,宣所有陪伴侍女覲見。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就被斜月從被窩里拉出來,一番梳妝打扮后塞進了入宮的轎子里,初秋的天還是冷的,坐在轎里吹了會兒風,我那顆混沌的大腦也終于能清醒了。
這是我第二次進宮,前一次是花名冊出來后皇后宣旨讓一干閨秀們覲見,我猶記得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了身穿明黃的李承乾,在那之前他化名為卓陽,剛被我用刀威脅過。
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是被欽點的人選,還暗暗自喜覺得內官十分體貼,讓我這站到了第一排這么個得天獨厚的位置,好滿足我看看長孫皇后的好奇心。
誰知剛過了太極宮就碰到了李承乾,然后就聽到眾閨秀一致的口吻喊道“殿下萬福金安。”
后面的記憶也都模糊,只記得當時我切身體會到了什么叫自食苦果,原本的竊喜早已煙消云散,如今記著的也只有李承乾漫不經心的抬起手讓閨秀們平身,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我。
想到李承乾那日看我的神情,我不由打了個冷戰,下意識的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順便把窗子拉的緊一些,剛做完這一切,就聽轎門外有人喊道,“小姐,皇宮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