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在逝煙和袁馨雙雙審視的目光里,驗了驗藥。
剛聞到味道,大夫就心知這個王妃不簡單,很清淡的味道,一改從前的濃得化不開的苦澀。記得剛接觸藥草時,老師說過,真正會用藥的人,用的藥都是帶著香味的。
聞藥香識醫(yī)術(shù),西王妃的醫(yī)術(shù)絕對在他之上。
來西蘭苑這趟,真是行差踏錯的一步。后悔也無用,既然王妃并不追究,袁馨姑娘也為他說話,他的命算是保住一半了。
另一半,待他回去復(fù)命,且看他巧辯的功力如何了。
“王妃真的會藥?”袁馨難以置信。
“我以為袁姑娘相信眼見為實。”逝煙端著藥,估摸著月修竹也該醒了。
認(rèn)識西王很久,久到袁馨顛覆了整個人生的觀點,她可能再也不會相信什么眼見為實。
避而不談這個話題,袁馨說:“臣女以為,娘娘會揪住不放。”
她指的是什么,逝煙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里面水太深,她晃動的只會是表面,動不了根本。
還不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暗自里知道就行了,免得打草驚蛇。她是經(jīng)得起動蕩,月修竹不能。
“對王爺不利的事,我不會做。”逝煙只說了這一句。
瞬間,袁馨整個人都變了,眼睛紅紅的,似有熱淚盈眶:“有王妃相伴,王爺定能福澤綿長。”
逝煙嫣然一笑,福澤綿長是很好的詞,正欲道謝,月修竹醒了。
“逝煙……”月修竹無意識地叫她一聲。
“王爺,我在這。”纖手握上他的手,他一抬眼就看到她靜好的面容。
月修竹頗不滿又聽到她口中說出的王爺二字,再一次糾正:“修竹。”
“好,修竹。”逝煙很輕快地叫了他一聲,帶著幾分清清淺淺的笑意和容寵。
月修竹再一抬眼,看見袁馨,恢復(fù)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好似剛才計較稱謂的人不是他。
“馨兒,又讓你擔(dān)心了。”波瀾不驚的語氣,是袁馨熟悉的月修竹。
袁馨看得很清楚,西王對她和對王妃是不一樣的,或許娘說得沒錯,他成親了,有個相伴一生的人,那個人不會是她。以后占據(jù)他心中最重要位置的人,肯定是王妃。
這個認(rèn)知,袁馨還挺樂意接受的。
“更擔(dān)心王爺?shù)模峭蹂锬铩M蹂锬锸卦谀睬芭隳浆F(xiàn)在,不停地給您舒活筋骨肌理。”袁馨說起逝煙的好話,表明她已經(jīng)接受了王妃的身份,認(rèn)可王妃是足以陪他走下去的人。
得到她的認(rèn)可,月修竹也是高興的。與他親近的人不多,他敢完全信任的人不多,這二者都是袁馨。她能了解逝煙,接納逝煙,他很開心。
一開心,連喝的藥跟往常不同都沒發(fā)現(xiàn)。
再說了會兒話,袁馨回將軍府,逝煙再去給他熬藥。
王妃親自抓藥親自熬藥,擺明了不相信他們,奴仆們心有不滿,經(jīng)過剛才的事他們知曉這個王妃絕對不是好對付的。
紫穗磨蹭來磨蹭去,終于開了口:“王妃,您身份尊貴,這等小事讓奴婢來就好,讓皇后娘娘曉得了要怪奴婢失職。”
守著藥好的時間也挺無聊的,這個姑娘低眉順眼,有幾分姿色。
月修竹是病著,要是個身體健康的好男兒,身旁佳人諸多又非是等閑之輩,西蘭苑肯定會是鶯燕成群,夜夜笙歌,后院和睦。
她說得合情合理,反倒是逝煙在故意為難人了,逝煙淡笑:“我出身宮外,不太曉得你們宮里的規(guī)矩。不過據(jù)我所知,皇上為國事操勞之際,皇后娘娘也會給皇上送些親自做的食點來為皇上分憂。皇上皇后身份再尊貴,尊貴之外他們也是一對夫妻。他是西王,更是我的夫君,假如沒有身份的約束,我們就是普通的夫妻。”
“這……”
“我是西王妃,王爺有恙我為他熬一副藥,只是一個尋常婦人對于夫君關(guān)心的表達(dá),羞于與皇后娘娘的大德相比,你還是莫折煞我了。”逝煙平淡如常,沒端著王妃的架子,像跟好友敘話般輕松。
謙遜有禮,氣質(zhì)如蘭。紫穗突然想到一個詞,蕙質(zhì)蘭心。記起皇上封西王妃之時的贊詞,便是蕙質(zhì)蘭心。
她低下頭,借勢來威脅王妃這招行不通嗎,她問:“王爺有恙,是否要去宮里稟報一聲?”
逝煙淡淡地說:“袁姑娘說,王爺?shù)纳碜右恢倍际沁@樣,成了親封了王出了宮的皇子有個什么小病小痛的,也不能每次都向?qū)m里匯報,免得皇后擔(dān)心。”
她不是很喜歡這些人說一句話都繞來繞去的,怕這姑娘裝聽不懂,她好心地把話挑明。
他們不是喜歡借勢欺人嗎,那她也借一回勢,再借力打力。用袁馨的話來封口,要他們執(zhí)意說月修竹病得很厲害,那她不介意累人受罪。
這是前頭,她已經(jīng)說過的。
他們不是用皇后來壓她嗎,想告訴皇后就盡管去,要是皇后發(fā)現(xiàn)是虛驚一場白擔(dān)心了,吃罪的人怎么著也輪不到她。
紫穗呆立在那兒,一時無話。除卻月修竹,逝煙不會把誰放在心上,她想做個風(fēng)化的石頭可以,逝煙不攔著。
端起熬好的藥,逝煙翩然離去。
到房間時,逝煙才發(fā)覺皇上親臨,穩(wěn)著身子把藥放置好,才提著宮裙下擺拜見:“見過皇上萬歲,不知皇上駕臨,還望恕罪。”
“西王妃是朕的兒媳,怎不隨西王稱朕一聲父皇?”皇上含著笑,比之初見時親切幾分,但逝煙曉得,君意難測。
把身子再壓低一些,逝煙說:“乍見天子威儀,兒臣被震懾住,失了分寸,望父皇體諒兒臣這一上不了臺面的婦孺。”
皇上被她逗笑,揮手道:“起來吧,是朕不讓他們稟報你的。”
逝煙謝了恩,才緩緩起身。站在原地,垂首聽訓(xùn)。
“離那么遠(yuǎn)做什么,過來點。”
怕她離皇上太近覺得不自在,月修竹出聲叫她,她依言靠近。
皇上覺得頗有意思,他的大兒子什么時候這么明顯地在意過一個人了?或許,他結(jié)的這樁姻緣是好姻緣吧。
不由得又深看了一眼默然無語的兩人。
皇上突然有點羨慕,也不知道在羨慕點什么。